他现在正眯着眼睛看社尔,不过带着笑意,就像头狼在教他的狼崽打猎,语速很慢很耐心。
“我的儿子,从今天开始,以后几个月发生的事,要好好的记住——这会是千载难逢的学习机会,不懂的,来问我,还不懂的,就牢牢记住,以后总有机会懂。今年学到的东西,构够你用一辈子。”
社尔拿出另外半块金牌交给父亲:“阿爸,我总觉得李世民那个大哥说的话有毛病。”
“有毛病?就是听起来信誓旦旦,其实又没答应你什么,对不对?”
社尔点头称是,那些中原人说话喜欢绕弯,听着真累。
处罗把玩那半块金牌,轻蔑一笑,仿佛在嘲笑一只小狐狸:“这些都是虚的!他认不认这块牌子,全看他有没有能力跟你翻脸。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盟友,为了利益,就算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都有可能刀兵相见你死我活,何况其他。”
几天之后流言四起,说西域跟回鹘正在秘密联络意图趁突厥精锐都在雁门关攻打防守空虚的王庭。处罗可汗跟可敦一起出面镇压局势,整顿军队布防。流言如瘟疫一般迅速蔓延开来,草原上人心惶惶,等传到雁门关前线,就变成西域跟回鹘联军已经杀过来了,各路人马担心后方军心开始不稳。始毕可汗以铁腕镇压,亲手斩杀了两个部落小王才暂时稳住阵脚,不顾一起发起最后冲锋。但是太原方面的胜利极大的鼓舞了隋军的士气,各路援军一夜之间齐集雁门关,重创突厥。突厥猛攻失败之后军心立时涣散,各部丁壮顾自奔回草原腹地,始毕可汗约束不住,只得撤军。到了半途忽染重病,卧床不起,而此时他身边只有世子呼延浩和心腹铁骑五万。
消息传回王庭,处罗可汗正坐在毡帐里喝奶茶,回头问身边的儿子:“社尔,说说你的看法。”
社尔见帐中没有其他人,就大胆说道:“阿爸要做大可汗了。”
处罗可汗微感意外,饶有兴致示意儿子继续。
“伯父威信丧失已经不能控制局面,可敦也绝不可能跟他和好,隋朝没有灭亡可敦说话仍然有分量,我们还要提防西域回鹘,所以,大可汗一定会换人。”
处罗可汗很满意:“我的孩子,你比阿爸想的还要聪慧!”
社尔得到肯定放开不少,继续说道:“呼延浩哥哥有才干,但是太年轻威望不够,而且刚刚吃了败仗,这个时候拥戴他的人应该不是很多。突利哥哥人缘好,但是太好脾气了,不像个可汗。颉利叔叔比他们强些,可是威望和经验都比不上父汗。只是,阿爸做了大可汗,可敦怎么办?隋朝刚刚遭受重创,可敦一定比什么时候都想掌控草原,她除了大可汗谁都不会嫁的。”
处罗可汗赞许的拍拍他肩膀:“你才十三岁,能看到这一步已经很难得。可是,你的伯父不会活着回来了。”
社尔愕然:“不是说只是生病吗?不一定这么快就会死。”
“登高必跌重!做到大可汗这个份上,已经没有退路了,对于他来说,败就是死!就算没被敌人杀死,他自己也不会再活下去了。”处罗可汗说到这里很是唏嘘,指着自己胸口道:“社尔,你的阿爸也要坐到这个位置上去了。就算我不想做大可汗,族人也不会答应!现在草原最需要什么?就是要一个可以尽快稳定局势的大可汗!现在只有阿爸能做到,而且王庭和大半的兵权已经在我手里了,现在由我来出任大可汗,引起的纷争和动荡会最小,对草原最有利。”
“大可汗不是相做就能做的!也不是想不做就能不做的!是不是大可汗,全看你能不能带领族人们拿到更多的利益!”处罗可汗十分激动,说到这里忽然又冷静下来,转头继续考校他的儿子:“社尔,你说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社尔说咱们应该尽快平息流言,现在都在盛传阿爸想跟伯父争夺汗位,你们两兄弟要打起来了,人心惶惶的可不好。
处罗笑道社尔你是不是被西域回鹘那个流言给吓怕了?
社尔说是,他从没想到只是嘴上说说的东西也能这么可怕。
史载:隋大业十一年秋,始毕可汗兵败回师,半路病重不起,处罗可汗携族老、可敦亲往迎之,始毕可汗痛恨不已,涕数行下,谓众人曰:吾不济矣!幸有弟德才兼备,克承大业,望诸君善事之,必当重整旗鼓,以雪今日之耻!言毕而逝。众伏地哀哭,乃拥处罗为大可汗。仍以呼延浩为世子。
很多年后,大唐右卫大将军阿史那.社尔正站在皇帝的寝殿门外,默默回忆父亲的回答。
——社尔,流言其实是大家都在担心的事,就是怕它发生而偏偏有可能会发生的事。如果不可能,就根本没人信,如果不是大家都怕,就不会流传那么广。
——而平息流言最管用的法子,就是用事实告诉大家,这个事情不会发生。
社尔护送废太子李承乾前往贬谪地,回京复命的第二天,就再次接到皇帝的命令,要他去刚刚过世的前太子太师张玄素府上,颁一道恩旨。
“社尔,替朕告诉张玄素,他是个好老师,而朕,不是个好父亲。”皇帝眼里隐隐有泪光,对前来领旨的社尔说:“当初没听你的,我很后悔。要是我去看看他,跟他说句话,哪怕揍一顿,也不会像今天这样。”
社尔知道他是在说几个月前的事情。在内宠被父亲杀掉之后,李承乾的脾气越发的不堪。带领数百奴仆玩家家酒,扮突厥可汗,胡服毡舍,甚至盗烹民间牛马,声名狼藉到全天下都知道太子中邪了。
皇帝知道之后并没有大发雷霆,只是原本已经有起色的病情再次恶化。
“社尔,你去东宫,让他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突厥可汗。”
消瘦的男子不停咳嗽,眼眸越发黑的深不见底。
将军领命,行礼告辞,直起身的时候恰对上龙床边侍疾的孝子。四目相对,社尔一阵不舒服,然而也只是一小会,很快露出得体的微笑,对着魏王略一欠身,从容退出寝殿。李泰却有种被看透的感觉,仿佛被兜头浇下一盆雪水,暮春四月的天气,结结结实实打了个冷战。
社尔看着那个日益枯萎的少年爱莫能助,回去禀告皇帝。
“他需要的不是我,”社尔十分的认真:“他需要的是陛下你——没人能取代的父亲!”
龙椅上的男子为之动容。
可是他终究没有去,只是奖赏了批评规劝太子的人。
直到废太子的旨意下来,李承乾都没有见到他的父亲。
现在社尔刚刚从张玄素府上回来,站在昨天的位置,准备向皇帝复命。只是浓荫密布的翠微殿,今天看起来竟然有几分压抑。
仅仅两天时间,就听到如此多的流言,实在叫人心慌。要不要告诉皇帝呢?
复命之后,社尔还在犹豫,已被皇帝看出端倪:“社尔,你想跟朕说什么?”
社尔一咬牙,再次跪下:“臣这两天听到一些传闻。”
“说来听听。”
“外面盛传国舅爷很得圣眷。”
皇帝闻言,却是嗤的一声笑出来:“直接说朕跟无忌关系暧昧就是了!用得着这么拐弯抹角。他们不是怕无忌上了朕的床,而是怕外戚专权祸乱朝纲。无忌那个模样,长得像个祸水吗?”
说着走下御座,在社尔面前蹲下,一只手挑起美人下巴:“再说,朕在这上头,哪还有什么清誉!我是什么人,难道你还不知道?”
然后再他耳边吹了口气,满意的看着晶莹的耳垂染上红潮,诱惑道:“阿史那将军,今晚宿卫吧!”
社尔没料到病中的皇帝居然还有这兴致,一个激灵推开魔爪,后退一步整容再拜:“请陛下善养龙体。”
皇帝继续诱惑:“小社尔,你真的不想要?反正你不来,也会有别人的。”
“臣不能阻止陛下以色自伐,只能不去做这伐性之斧。”
“小社尔,你是不是吃醋了?朕跟无忌没什么的,我没碰过他,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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