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痕:无瑕之恋与残酷现实的碰撞》
第39节

作者: 涛涛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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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门旁挂着两块校牌。左首边写的是“秋鹤县白龙乡青梅中学”。想来乡改成镇已好多年了,学校的初中部也都撤了好几年了,这字迹虽也变得斑驳难认,却依稀勾勒出当年的老样子,让郁传志蓦然感受到了岁月的沧桑,不知不觉中,竟然改变了那么多东西。而右边牌上写的则是“白龙乡青梅村农民技校”。“农民技校”四个字刺得他的心一缩,当初村部搬了新址后,农民技校原是用老村部改建的,然而村民谁来上学啊?就是上面要来检查不得不交“任务”时,那些“扫盲”作业也是找小学生代做的。后来各地农民技校都附在了中小学里,镇、村两级便趁部分村民靠打工“致富”了以后想搬到路沿住的机会,把青梅村的原农民技校组织拍卖了。因为地势好,面积大,想买的人也不少,本以为会卖个好价钱,谁知最后竟被金仁芝以出乎意料的低价码买定。人们纷纷猜疑她背后做了手脚。金仁芝是满不在乎,但郁传志却一直耿耿于怀,也因此不再到挂了“农民技校”牌子的学校里去,当然这不是惟一原因,更重要的是,这里曾是他和陈梦洁两小无猜的天堂……

  那时候的她,还是一个小女孩,爱笑,爱唱歌。那时他们的家也住的很近,上学放学,他总喜欢等着她一块儿,并肩而行,那快乐的笑声也就洒了一路。
  应该是小学四年级吧,他用攒了许久的钱,找裁缝做了新书包送她,因为她的书包实在破的不像样了。背上它的那一刻,她几乎高兴的喜极而泣。看着她开心,他感觉自己就像幸福上了天。而她是买不起任何礼物的,所以她亲手织了条漂亮的小鱼送他,用自己的一缕头发,和整整七个晚上。那只小鱼儿,直到如今还仔细的保存在一个小木盒里。她曾说,其实那不是小鱼儿,而是“小郁儿”。
  一晃儿到了初中,渐大些了,就有同学笑他们以后是要做夫妻的,她吓得开始躲得他远远的,可他却不在乎,依旧有事没事的跑去腻在她旁边。久了,她也就任他们说去了。放暑假的时候,他常常溜出家门陪她一起去田野里,背着袋子,采那些晒干了可以卖钱的夏枯草。 一采就是一天。有一次,他不小心被蛇咬了踝,她骇坏了,也顾不上脏不脏,趴下就给他吸伤口,吸到嘴都木了,又急急摘了些半边莲,嚼碎了替他敷上。等郁传志大笑着告诉她那不是毒蛇时,她先是一边抹眼泪一边跟着笑,然后足足半天不理他,他哄不好了,最后急得把她摁到地上替她也吸了一回脚踝,她却又怕痒怕得要命,给笑得要死要活才算好……

  烟不知何时燃尽了,烫的他一甩手,才意识到自己正在傻呵呵地笑着。深深吸了口气,见学校大铁门上的小门未锁,便走了进去。校内主路旁还是那两排冬青,冬青背后还是那两个简单的小花园,花园中心的松树和散在的柏树都披满了白雪,像一棵棵大大小小的圣诞树。再远一点的排排白杨也是玉树琼枝,在刺骨的寒冷中挺立着。那是孤独得近乎悲凉的美丽。郁传志怔怔地瞅着左边花园中心的松树发呆。又一支烟灭了,他从贴胸的衬衣口袋里掏出一张被他加过塑的照片。相片上的情景在他眼中延伸开来——

  还是这个花园,还是这棵披满了白雪的松树,只是松树前多了一株梅花,红梅白雪间多了一张可爱得让人怦然心动的笑脸。这是初二那年年关他去拿成绩单时照的。当时同学们的欢声笑语仿佛还在耳边回荡,郁传志清楚地记得,大家都说花园中心的树叫“塔柏”,他却偏说是松树,还有那株已不知何时被砍掉的梅花,别人都说是野桃,只有他和梦洁坚持认为是梅花……郁传志脸上浮起开心的微笑,他不觉得当时穷乡僻壤里的孩子们孤陋寡闻,他只觉得和梦洁站在一起同大家争论是多么快乐的事!尤其最后他俩还赢了,因为他们刚从师范毕业不久的女班主任闻声赶来后证实了他俩的观点,并且拿出新买的相机给他们照了几张照片。除了一张大合影外,为资鼓励,老师给前三名的同学还照了单身照。就这样郁传志和陈梦洁都拥有了人生第一张彩色照片。不过初中毕业时,他们互相交换了。他曾经一直为自己照得不够帅而不舒服,可如今已不知那张丑照是不是和园里这些冰雪中的花枝一样,在哪个角落里残败不堪了。甚至是不是已和那株梅花一样,早已从世界上消失……

  郁传志凝视着相片中的小女孩,长长叹息了一声。又小心地将她放回贴胸的衣袋,继续向里走。前后三排瓦房静静地沉默在冰天雪地里,一幕幕往事似乎也被大雪覆盖了。郁传志轻轻抚摸着原初二(2)班教室的廊柱,好凉!可他心里却忽然暖烘烘的。他考上大学后的第一个国庆假期,就是在这里和梦洁第一次真正的约会的。当时,梦洁就是靠着这根柱子,借着月光低诵他为她谱的歌词:
  秋的夜,
  浸湿了梦的呓语;
  朦胧的月,
  昏黄了西楼。
  遥望,遥望,
  山那边的当年,
  草长莺飞,
  枫叶新绿时候——
  青墙红瓦里,
  书声琅琅,书声悠悠。
  无心的诠释,
  那片童稚的无忧。
  谁躲在无忧的背后,
  看谁,春水初生的眼眸。
  青梅河畔,
  依然轻唱着,鹿鸣呦呦……
  铃声响了,
  摇碎在每个人的眉头;

  铃声息了,
  跳跃的花毽子,一高一低间,将岁月,慢慢的踢熟。
  岁月呵,染红了红豆,
  如涩,如羞,
  细细折叠着桂影,
  藏入,心底的深秋。
  风起了,
  笑靥凝成了泪珠,
  为珍惜,
  而流……
  念着念着,梦洁密密长长的睫毛下真的噙满了泪水。那一刻,他第一次将她轻拥入怀,可他不明白梦洁为何会把他的肩头都哭湿了。现在回想,也许当时她已预感到会有分手的一天了吧?他突然觉得心头好重,他感受到了相恋的那些年里,梦洁心中所背负的巨大压力。他的眼眶湿润了,那不是他的泪,是当年梦洁没有流尽的泪啊。他狠狠地诅咒着自己曾经为什么那么白痴!

  “岁月,岁月……”郁传志喃喃地念叨着。满目的银装素裹,一望无垠,在静默无声中,显示着征服的力量。哦,岁月不就如同这雪么?一个个日子像一片片雪花,落到手上,一眨眼就化了,可是当你朦朦胧胧的一觉醒来时,却发现它竟已改变了整个世界。
  “天地同素心,飘渺连广宇。年年花相如,不见咏絮女。”郁传志惆怅地吟道。他知道自己心底藏着的那些美好,早已被一把巨锁封住,而打开它的钥匙,也早已被岁月弄丢。他茫然地走在雪地里,虽然他离开这儿多少年了,虽然大雪遮住了太多的东西,但他依然感到一切还是那么的熟悉。
  他不由的捂住了胸口,这一刻,思念骤然化作了一把剜心剔骨的尖刀。
  信步而行,他不知不觉走到了靠近操场的侧门。侧门旁有一间小房子,是专门给护校人住的。郁传志记得看学校的老黄,是个相貌很令人惊悚的老五保户,今年该有六七十岁了吧?他突然很想去看看老黄。——据说老黄年幼时本来很帅气的,还写得一手好字,十几岁就当了老师,文丨革丨期间不知生了什么病,烂掉了半边脸,使牙齿和牙龈全裸露在外面。第一次见他的人,总能被吓个半死。但接触久了,你却会发现他人挺不错的,也许还会暗暗对这个老光棍的悲哀与不幸生出无奈的同情。

  出乎郁传志意料的是,老黄并没像他潜意识里想象的那样孤独冷清,隔着门,郁传志已听到里面传出了几个老头打牌闲侃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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