据黄老师说,这是他前几年舍命工作的惨重后果。那时候系里工作繁重,他经常废寝忘食,老婆叫很多遍,仍然埋首办公室,有时甚至将大堆文件带回家。这个社会自古以来就妒贤嫉能,他不敢,也不允许别人干。你干得好了,必然会威胁到很多的利益,别人就会想方设法将你拉下马来。到最后,整个单位就剩一群屁股,颐指气使地管理脑袋。
自从系里领导给他穿了小鞋,他索性主动请辞,将一些工作放下不干了,自己也偷得清闲,还不得罪人,有何不可呢!他经常发自肺腑对我说:“小张呀,工作的事儿,能不做就别做。你不做自然会有别人去做,少了你他们一样运转。干得好不如混得好!”
是的,他的观点的确入木三分。在这个社会,站对立场远比有能力重要。这是一个可悲的社会,是一个要消去人的所有人格和尊严的社会。
刚工作的时候是一只小狗,点头哈腰,摇尾乞怜,谨小慎微,毕恭毕敬,千方百计讨好领导,为的只是一点残羹剩饭。这时候需要学林平之挥刀“自宫”,削去自我,削去理想,削去人格,削去尊严,削去正道,全心全意地培养“狗格”,修炼奴性,以求安身立足。
待到小狗长大,牙齿锋利,肌肉健壮之时,虽仍要卑躬屈膝,但这时已经能够发出有威性的吠叫,能够挑战群狗;于是渐渐也有了自己的势力范围,建立起嫡系网络,豢养起自己的家狗来。正如鲁迅先生所言,这时一桌吃人的宴席,大鱼吃小鱼,小鱼吃虾米,虾米吃泥土。
很多人都甘愿放弃人格,培养狗格,因为这样可以得到骨头;掌握了资源以后还可以豢养自己的小狗。被吃人的丧尸咬上一口,自己也就成了丧尸,得了丧尸家族的真传,也就有了吃人的本事。至于那些坚持原则和理想,自视清高之徒,要么被排挤到世界的边缘,要么就成为丧尸们的盘中大餐,被分而食之。
眼看着他的心脏早搏刚有所好转,他的嗓子又出了问题,总感觉喉咙上卡着东西,怎么都下不去,吞咽却并无疼痛感。他又去找那个老中医开了方子,老中医说是气血不通,在方子里加了两味药,他吃了两副,仍不见起色,反倒越演越烈。
我又陪他去看中医,一个八十多的老头儿,妇女们将他的诊所挤得水泄不通。我听了会儿老头儿的诊断,多半都是看妇科的。也不奇怪,这年头儿,有几个妇女不看妇科?又有几个男人不看男科?
老中医已经发了福,是个掉稍眉,灰白的眉毛搭在褶皱的眼皮儿上,眼睛眯缝着,一眨一眨的,像昏暗里的萤火虫。他把颤巍巍的手放在黄老师的手腕上,约莫几分钟,他举起右手在空中画了道半圆形的弧线。
“你这个是气血不畅,淤积所致,补得太厉害了。”
“前面我一直在你这儿看的呀?”黄老师才来内地不到两个月,没想到方言已经这么溜了。
“哦,”老中医认真捋捋胡子,“那你先别吃那些药了。我给你重新开个方子,先疏通气血。”
黄老师拿着老中医给的“医用体”处方单准备去抓药,我却叫住了他。
“老师,要不这个药你还是别抓了吧。前面他说要补,现在又说补得太厉害了,他就每个准绳儿吗?”
“也是啊,我也觉得这个药不对。前面调理得还有些效果,不过这个嗓子好像闹得更厉害了。你说怎么办,小张?”
“依我看呀,还是去四院看看吧,做个喉镜什么的,具体我也说不清,但不能这样乱整了。”
正当这时候师娘打电话来,他们结婚十多年了,非但没有消散了热度,感情反而日渐深刻,每天都要聊上一段儿,少则半个小时,多则一个小时;每周还要视频几次,情深意切,胜过许多新婚小夫妇。
黄老师总拿我开涮:“小张啊,你看我跟老婆,天天都像在热恋,哪儿像你们俩,淡得跟白开水似的。”
“现在都流行快餐恋爱,几个月就结婚,再几个月又离婚。来来去去,到最后人人都身经百战,千疮百孔。”
师娘也建议黄老师去医院看看,于是我们打的到了四院。门口正在搞市政建设,拥挤不堪,堵了好久。四院里面又是人山人海,大人小孩儿混作一团,连走廊都挤满了,让人无从下脚。其实这也正常,在三聚氰胺、红心鸭蛋、地沟油之类的灵丹仙药的滋养下,在激素鸡、催肥鱼、瘦肉精猪肉之类的神器圣物的哺育下,在臭水沟、黑烟囱、垃圾堆之类的精华粹宝的熏陶下,人们哪个敢不生病?这不是要逆天了吗?
等了两个小时,终于轮到黄老师了。医生安排做了喉镜,结果证明是慢性咽炎。
“这破中医,害我花了那么多冤枉钱!”
“哎,老师,现在这种骗子多了去了,你也要想开点。这个社会,花点儿钱就可以买个医师证儿,贴张膜就是处丨女丨,这其中的真真假假,教人如何分得清?”
医生开了处方,我们却并没有在药房拿药。开玩笑,谁敢在医院的药房买药?就是在外面的药房买,不也得大出血吗?每每这个时候,我就憎恨朝鲜、印度之类的国家,人们看了医生,拍拍屁股就可以走人,压根儿没听说还要掏钱——他们的官僚太邪恶了!
回学校的时候,下起了毛毛细雨,清风吹来,有些凉意,我们不由地裹了裹衣服。女孩儿们却仍穿着黑丝袜,超短裤,甚至还有人穿着吊带、透视装在校园里大行其道。
“这些女孩儿身体真好!”
“老师,不是身体好,为了完成颠覆传统端庄的母亲形象的世纪伟业,每个女孩儿都要贡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我们狂笑不止,惹起几片纸屑,在风中乱舞。
我们买了排骨、青椒和土豆,准备做排骨烧土豆。黄老师正扒土豆皮儿,师娘又打来电话,询问黄老师看医生的事儿。说着说着,师娘突然像小女孩儿一样撒起娇来。
“老公,我要你抱着我”
“我刮土豆呢!”
“你为什么不抱我?是不是有了小情人就不要黄脸婆了?”
“有啊,就是刚才陪我去医院的小张呀!”,黄老师不慌不忙。
“还小张呢,是不是还有小翠、小丽呀?”
二人就这样你一句我一句,真是一对儿恩爱夫妻,羡煞那些比翼鸟、连理枝。我又想起了萍儿,不想还好,一想就忍不住要三叹“痛哉,大也!”
日期:2013-04-19 16:00:57
到吃饭的点儿上,我们把林致远叫了过来。他最近像死神一样神出鬼没,老是神龙见首不见尾,压根儿搞不清楚他在干嘛。跟我一样,他也是逃课的高手,总有几门儿课是他眼中的鸡肋。若是一般人,明知食之无味,弃之吧又觉得可惜,可他连眼都不会眨一下,逃了就逃了。什么学分呀,奖学金呀,在他看来不过是浮云。黄老师经常苦口婆心地教育他,要争取得点儿奖。我说得更直接,要不择手段,坑蒙拐骗都行,无论如何一定要有奖学金。
耳濡目染之下,他亦然决定跟我要一篇文章拿去发表。我忍痛割爱,将鏖战两个昼夜的《论中国的“侠”与日本的“武士道”》送给了他。他嫌字数太多,挥起大刀就减去了两千多字。也是,多两千字就得多花几百块,反正有文章就加分,捡上两千多字随便骗骗就行了,干嘛那么认真。作为回报,他请我吃了次铁板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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