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太太唠叨的时候,谭胖也晓得了一点,老罗曾经也有过一个早夭的小人,那个小人的死去也带走了小罗的亲娘,在这一点上,也许让小罗对父亲有了怨恨,也许没有,总之,如今显而易见,这两父子,关系是疏远而微妙的。老罗的这种经历让谭医生感同身受,而且,他也越加的相信了老罗的本事,老罗讲:“人相处的缘分,真是奇怪,你和小姐不是血亲,却有一样的病,要不是年纪的关系,我会以为,你们真是父女。”
谭胖讲:“老先生讲的什么?我不明白。”
老罗讲:“先生自己患过的病,先生自己晓得吧。”
谭胖怔了下,讲:“老先生从哪里看出的呢?”
老罗讲:“我有眼疾,却不是瞎子,先生走路时有手脚同步,自己却不自知,这是儿时癫痫的遗症吧。”
谭胖有些惊讶,即又笑笑讲:“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老先生,这是我少年时的隐晦事,却还是逃不出老先生的法眼。”
想了想,又讲:“怎么?你的意思是她也有这个病?”
老罗横了谭胖一记,讲:“难道,你一个学洋医的,没发现么?”
谭胖低笑了下,并不辩驳,只讲:“小罗嘱咐我不要讲,怕你不开心,没想到还是给老先生看出来了。”
老罗哼了声讲:“他小子,一定和你说我是个老顽固,是不是啊?”
谭胖讲:“老先生,小罗心里是孝敬你的。”
老罗又哼了声,没再说话。
谭胖斟酌了下问:“我并不是想瞒老先生,只是她的癫痫病症并不严重。”顿了顿,又讲:“而且,我也配了药来给她吃,当然她自己是不晓得的,只当是吃了长身体的维他命糖丸。”
日期:2009-9-29 19:49:00
老罗看了谭医生一眼,讲:“她这是几症交杂,病症相互交盖,你要信我,就断了别的,只让她喝我的药!”
眼睛闭牢眼睛躺着,还好,并没想象中疼的厉害,蚊子叮般,只一下下,就好了。
小姑娘有点放心了,而且,自己的手,还给老谭握着,也没那么害怕了,甚至,还是带着点惬意的。
日期:2009-9-29 19:51:00
山花烂漫
眼睛悄悄问:“老谭,我像刺猬吗?”
谭胖拍拍她的手背,讲:“勿要讲话,好好睡一会,等一歇,拔了针还要吃药。”
“哦。”眼睛听到要吃药就觉得苦,眉毛皱一下,答应的倒爽快。房间里暗,窗户外边倒有小麻雀在叫,山城的鸟雀并不怕人,或者,只是住在祥泰旅馆黄角树上的不怕,有时候在手里搁了碎馒头,就会有胆子大的飞下来啄。学堂的檐下也有一个很大的燕子窝,是去年的。眼睛看了很正经的告诉小棒棒:“你吃过燕窝吗?我们可以把它拆了做燕窝吃,可养皮肤啦!”
小棒棒听了摇摇头,讲:“过几天,去年的燕子就要回来啦,把窝拆了,它们就没法下蛋敷小燕子了!”
眼睛想想觉得小棒棒说的对,舔舔嘴巴,做罢了。
恍惚中,眼睛半睡着,觉得耳边叽叽喳喳的,像是外边的麻雀飞进了屋子里,又像是去年的燕子飞回来了,还衔来了新春嫩的枝芽。
小姑娘在梦里咧着大嘴笑起来,抓谭胖的手更紧了些,谭医生不知道小姑娘又梦见了什么美事,无奈的笑着对好笑看着的罗娘摇摇头,却不晓得眼睛在自己的美梦里,已经是个高个子大肚皮的太太了,搀着老谭的手,正挺着自己的宝贝肚皮,雄赳赳气昂昂的走,一路上都是春花灿烂,眼睛更是走的地动山摇,走的漫天的花都被震的掉了下来。
这是眼睛从小倒大,做的最开心最不愿醒来的一个梦了。
梦境中的春天,终于来临了。
眼睛记得,往年这个时候的上海,应是多小雨的,湿漉漉的,在石库门的小角落里,生出没名字的白色小花。
但在此地,小姑娘一觉醒来,仿佛一夜之间,所有的花,像从石头里迸出来,全部开放了。
晴好的天气,谭胖带着眼睛和小春去金佛山(注)的时候,一路上,都是眼睛此起彼伏一惊一乍的惊呼。
走的越高,云还是远,天像初生小囡的眼肚,白蓝白蓝,而在这天底下,眼睛觉得,自己灰气的眼睛里,已经被说不过来的颜色填塞满了。
眼睛和小春,你教我,我教你,对着远处花枝摇曳的山谷喊着彼此的家乡话,侧耳听着自己的回声,跳跃在前后左右的山风里。
眼睛把手合成一个小喇叭,喊:“香喷喷,好看的来!”
小春喊:“好看咯!”
眼睛喊:“好不好吃一口呢?”
小春也喊:“好吃的咯!”
眼睛喊:“太阳快点出来欧!”
小春再喊:“太阳已经出来了欧喽!”
山坡上的民居前也有一些小孩子,躲在晾晒的衣裳后面,好奇的看着眼睛这些生客不着调的尖叫又笑做一团,有的手里拿了小细杆的风车,滴溜溜的在风里旋转,看着眼睛有些羡慕的看,谭胖过去买下来,搁在两个小姑娘手里,眼睛把手举的高高的,有点疯的迎着风跑,风是暖和的,撩着眼睛的小刘海,像女人温柔的手。
跑了一段,眼睛回头看,刚刚走过的山下面,成片的油菜花河水一样翻着金浪,谭医生也在看,蓦然觉得初走过时只是娇嫩,回头再看,竟是有这样的磅礴,也感慨了一声,再看小姑娘,又拉着小春,跑到前面,摘别的花去了。
眼睛几乎把所有的花种都插在了头上,也给小春插,白的山茶,红的杜鹃,黄的油菜,还有一些叫不上名字的,眼睛觉得,她们两个的头,都变成了花瓶,花瓶,再小姑娘心目中,都是很名贵的。
谭胖跟在后边看着一蹦一跳的小孩子,脸蛋是鼓了,看样子老罗看着瘆人的针和乌七麻黑的苦药应是有用,这时候小姑娘蹦回来,举了一大束五彩斑斓的花,顶着同样鲜艳的脑袋,乐滋滋的向他跑,脚下不稳又要跌跤,男人忙张开手接,讲道:“看你疯的满头的汗!”
眼睛气喘吁吁的,脸孔难得的红晕,眼睛沁了水般的明亮,讲:“阿拉来的,是不是神仙住的地方?”
谭胖笑笑讲:“可能吧。”
看着小姑娘笑的如山花烂漫,谭医生心里也无比舒畅起来,纵使外间战火连天,纵使自身迫不得已,但得此间的桃花源地,纵使只是这一刻,于心也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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