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4-20 09:37:32
　　35
　　正月初八一上班，裘政就到政治处报到，待岗学习一个月。春节他没休假，原计划节后再请探亲假看望父母，现在待岗学习，一个月之内是回不去了。他不知道怎么跟父母说，不想让他们担心，就写了封信说监狱最近出了事情，所有干警一律停止休假，迟一些再回去。写完信，忽然想起小时候在村小读书，有一天放学和小伙伴下河洗澡，回家后妈妈问他洗澡没有，他说没有，妈妈挽起他的裤腿，在脚上抓了一把，抓出几道白印子，不由分说，顺手操起棍子就是一顿打，痛得他都哭背气了。“你偷着下河洗澡就该挨打，”妈妈哭着说，“还扯谎骗妈妈，这么小就骗妈妈，长大了还不到处骗人，当骗子？”现在他又骗了妈妈，妈妈不会知道了，即使知道了也不会打他，但他却比那次挨打更难过。

　　到了政治处，同事们对他都很客气，一种有距离的客气。罗副主任看他来了，就说：“小裘啊，马主任叫你到他办公室，有话跟你说。”
　　“小裘啊，”马主任看着裘政，痛心疾首地说，“你是怎么搞的，太不冷静了嘛。我上次跟你说过，叫你凡事小心谨慎，这才好久就出了这样的事情，把犯人手都打断了。为你的事情，昨天监狱丨党丨委专门开会研究如何处理，研究来研究去，只有先让你待岗学习。这既是监狱丨党丨委对你的处理，又是对你的爱护，我们处理你了，即使上面晓得了，我们已经处理了，上面也就不好再处理了。这点儿良苦用心你能够理解吧？”

　　裘政表情沉重地点点头：“我理解，感谢监狱丨党丨委。”
　　“嗯。”马主任接着说，“待岗学习期间，你要深刻地写出检查，认真地学习相关法律法规，具体事情由罗副主任安排。”
　　裘政回到政治处大办公室，罗副主任办公桌上已经摆了好几本书，《监狱法》《人民丨警丨察法》《刑法》，还有一本稿笺，看他来了，就把书和稿笺交给他：“你把这几本书好好看了再写检查，不但要把事情经过写清楚，还要把认识写到位。这个办公室没有多的地方，你到宣教科，那里安静，作息时间和上下班一样，不要迟到早退。”
　　裘政说：“好，谢谢罗副主任。”

　　裘政推开宣教科办公室的门，李家希看他的表情，难以用语言形容。
　　“你不把郑天刚手打断的话，”办公室时里只有裘政和李家希的时候，李家希忽然笑嘻嘻说，“我们还不得坐到一个办公室。”
　　“在你看来我待岗学习是件好事了？”裘政放下手里的《监狱法》，没好气地说。
　　“待岗学习有什么。”李家希笑着看着他，“这只是个形式。”
　　“那你来试一下？”
　　“你把这个事情看得太严重了。”
　　“不是看得严重，本来就严重，不然还要我待岗学习？”

　　看着裘政双眉紧锁，一副焦头烂额的样子，李家希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
　　“哎，”李家希笑着说，“今天星期五，明天我们去滨江，你也散散心。”
　　“我检查都没写，哪儿有心思跟你去滨江。”
　　“你学习一个月，时间有的是。”李家希说，“何必急着写检查？出去散散心也好啊？”
　　李家希说得有道理，待岗学习和机关作息时间一样，星期六星期天呆在中队也不会安排工作，出去散一下心也好，于是就问：“到滨江怎么耍？”
　　“怎么耍都可以，”李家希兴奋地说，“又去看电影嘛？”
　　一听说要去看电影，裘政就想起和她去看《大话西游》那一次来，笑了笑说：“看什么电影？”
　　“管它什么电影，只要是电影就可以。”
　　日期：2013-04-22 09:46:34
　　36
　　年三十的事情出了，刘劲和易江第二天就上来了，回老家的郭亮也在初三赶了回来，一回来就召开队务会，第一次指名道姓地批评裘政：“裘政哪，你是中队的内勤，可是狱敌情你没有掌握，那么多的白酒流进监舍，你居然一点儿都不晓得！还一错再错，把郑天刚的手都打断了！你叫我们怎么收场？”这些话，句句说到裘政的痛处，他简直无地自容。郭亮批评了裘政，又批评朱学良和叶天，把当时在中队的干警都批评完了。叶天听不下去了，说早晓得是这样，无论如何都要请假回老家过年了，不在中队出了事情就不会有责任，还可以指责别人工作没干好。郭亮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自己情绪有些激动，说了些过激的话，请大家原谅，接着又来讨论如何处理违规违纪的犯人。会开到晚上12点，大家心里都窝着火。

　　现在裘政又到政治处待岗学习了，晚上的饭桌上，干警们默默地吃着饭，没有一个人说话。吃了饭，裘政就把自己关在寝室里，一支接一支地抽烟，思绪就像烟雾一样飘散开来：如果不出这件事现在应该坐上回老家的火车上了工种换了两个错误犯了好几次这才几个月苏琴也和自己分手了她在做什么如果知道我出了事她会怎么想可能会为我难过也可能会觉得和我分手是对的信照片还锁在抽屉里呢留着还有什么用还要做纪念早该把这些东西烧了我写给她的信呢她会不会烧了烧不烧都一样已经分手了明天又要去滨江李家希其实很不错比苏琴还高些耿直些……

　　电影院里正放着候孝贤导演的《好男好女》。这部用意识流手法拍摄的艺术电影，对历史一知半解的人也许始终不知所云。但这无关紧要，坐在放映厅里的男男女女，与其说是来看电影，不如说是来幽会的，正好需要这种既看不懂，又有些暧昧的电影。裘政和李家希坐在最后一排，李家希的手一直放在他的手上。当银幕上出现女主人公梁静和阿威的激情镜头时，李家希的头又自然而然地靠在裘政肩头。他又闻到那股淡淡的洗发水味，不由自主地往拢里靠了靠，她的头就挨着他的脖颈了，他的脸贴着她的前额，感到有些发烫，甚至能感觉到她的鼻息，她的呼吸加快了。他稍稍低头，发现她微闭着双眼。一种久违的冲动汹涌而来，他揽住她的肩膀，脸顺着她的额头滑下去，碰到她滚烫的嘴唇……吻，长时间热烈的吻，和苏琴躲躲闪闪的吻大不一样。

　　“你觉得这部电影怎么样，好不好看？”裘政问。
　　“看不懂，东拉西扯的。”
　　“我觉得非常好，梁静问姐姐：有了男人连妹妹都不要了？男人有什么好？把羽毛球拍甩在地上就走了，那个背影给人的感觉很单薄，很决绝。我还喜欢那首歌：当悲哀的昨日将要死去，欢笑的明天已向我们走来，而人们说，你们不应该哭泣，我们为什么不歌唱？这几句歌词很感人。”
　　“你记性这么好，看得这么专心？”
　　“你看得不专心？”
　　“看不懂就没办法专心，再说我也不能一心二用啊。”
　　“我也是一心一意的，看电影的时候一心一意，做其它事情也是一心一意，呵呵。”
　　“讨厌！”
　　两个人在电影院的咖啡厅里聊天，不知不觉就过了交通车的时间。
　　“反正都坐不到交通车了，”李家希说，“到公园去转一转吧？”
　　“好。”
　　他们手挽着手走在春寒料峭的大街上，去公园的那条街，到处都是卖羊肉串的，卖甘蔗的，卖糖葫芦的，卖棉花糖的，卖假古董的，卖盗版书的，打魂斗罗游戏的，算八字的。

　　走到公园，他们坐在人造湖中间的亭子里，春日的阳光照在身上，虽然是下午，却也暖洋洋的。李家希靠在裘政的肩头，轻声问，“你在想什么？”
　　“我想如果没有这件事，现在就和爸爸妈妈在一起了。”
　　“说说你的爸爸妈妈吧。”
　　“爸爸妈妈都是地地道道的农民，他们辛辛苦苦送我和弟弟读书，现在我参加工作了，弟弟还在读大一，他们还是那么辛苦。他们要是晓得我的事情，会担心得睡不着觉。”
　　“你不要老想这件事情，你失手才打断了他的手，不会对你有好大的影响。”
　　“是失手的，但他的手也确实断了。我小时候从牛背上摔下来，手也断了的，3个月才好，现在遇到阴天还有些发胀。”

　　“哪只手？我看看。”
　　“你仔细看，”他挽起两只手的袖子，“左手比右手小些。”
　　“当真要小些。”她的双手就放在他的手背，轻轻地摩挲着，很温暖。
　　“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