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5-02 09:11:55
　　45
　　裘政的文学创作因为带班而进入枯竭期，好在这种现象并不像他本人想像的那么可怕，那么漫长。一天，郭亮在滨江市教育局的一个朋友到中队来玩儿，晚上裘政陪着喝了不少酒，回到寝室，又坐在写字台前，摊开稿笺，忽然想起中午在工地上吃完饭，坐在路边一块石头上休息，看到一只蚂蚁爬到脚边，扬起两只触须，像在挑衅。他很不高兴，用烟头碰了碰蚂蚁，蚂蚁的两只触须就烫没了，痛得原地打转，他以为失去触须的蚂蚁会死，可是过了一会儿，却坚强地摸索着爬走了。他感到有些内疚，忽然想，一只蚂蚁遭到突如其来的致命打击，尚且如此坚强，而我一个活生生的人，一个监狱人民丨警丨察，就因为延长了见习期，到分队带班，就因为一时写不出稿子就萎靡不振、怨天尤人，连一只蚂蚁都不如！想到这里他一下思如泉涌，不到一个小时，就写了篇《失去触须的蚂蚁》，连夜誊清，装进信封交给黎响，托他明天带到场部交了。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裘政回到中队，李家希也来了，正在洗衣服，很开心的样子，她说寝室里有一张报纸，叫他去看看。他拿起放在写字台上的滨江日报，看到《失去触须的蚂蚁》，一阵激动，这时一双温柔的手从背后抱住了他，他知道是李家希，轻轻移开她的手，转过身来抱住她，脸贴着她的脸，轻轻地摩挲着。
　　“裘政，”李家希轻声说，“今天在办公室看到你的文章，我激动得都要哭了，你喜欢写作，写不出来就难过，看到你难过，我比你还难过！”
　　裘政的眼睛湿润了，抱紧她轻轻地说：“家希，对不起，这段时间我脾气不好，让你受了委屈，以后再也不了。”
　　“两个人在一起，哪有一辈子不吵架的？”李家希拍了拍他的后背，“放开我，把我抱痛了。”

　　裘政松开她，发现她已经泪流满面，非常内疚，又轻轻地抱着她。
　　“还有一件事，”李家希忧心忡忡地说，“我不晓得是好消息还是坏消息，但必须告诉你。”
　　“什么事？”裘政认真地看着她。
　　“我，”李家希羞涩地说，“我怀上你的孩子了。”
　　“好久的事情，”裘政有些惊讶，“怎么现在才说？”
　　“发现有十几天了。”没看到想象中裘政应有的表情，李家希有些失望，“上次和你吵架，哪里还有说的心情，现在怎么办？”
　　“我今年23岁，你21岁，”停了一下，裘政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我们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可以结婚了。”
　　“这是求婚吗？”李家希笑着说，“哪有这样求婚的？莫说求婚，叫你去见我爸爸都不肯！还说工作没干好没脸去见，等工作干好了再去见，这些话你都说得出来。”李家希有些生气了。
　　“这当然不算求婚了。”裘政摇了摇李家希的肩膀，扶她到床上坐着，嬉皮笑脸地说，“改天我摘一束茶花，跪在地上向你求婚，见你爸爸也好办，等下雨不出工他又在家的时候，我就下来。”

　　“哼！空着手去呀？”
　　“是要有点儿见面礼才对，”裘政若有所思，“你说买什么？”
　　“逗你的。”李家希笑了，“哪个要你的东西，你去就是了。”
　　“还是要买点儿东西去才好，去了我就跟他说，你怀了我的孩子，我们准备结婚了！”
　　“讨厌！”李家希笑着打了他几下，又有些忧心忡忡的了，“这个孩子怎么办？即使我们一个月内就结婚，凤凰山的人也晓得我们是奉子成婚的。”
　　“嗯。”裘政点点头，“这样吧，等我到你家里去了再说，我们向你爸爸如实汇报，他毕竟是监狱长，水平高得多。”
　　“裘管教，吃饭了。”吕南星用不大不小的声音在门外说。
　　日期：2013-05-03 13:27:03

　　46
　　江越的母亲快去世了，他的表哥开了村上、乡上和派出所的证明到中队来，请求江越回家见他妈最后一面。郭亮向陈劲松作了汇报，叫黎响把证明拿上，填上特许离监探亲申请表和他的表哥到管教办理相关手续。第二天，由监狱派车，管教科一个副科长和黎响两个人带押江越回家，全程戴铐，当天往返。
　　回到中队，郭亮问黎响江越有什么反应，黎响说还是很平静，都没见他哭过，只有回来的路上说过一句：现在无牵无挂了。郭亮又问江越跟其他人接触没有，黎响说只有他表哥一家和几个邻居帮忙料理后事，和这几个人肯定有过接触，不过他也在场，而且回中队的时候仔细搜查过，没发现任何违禁品。
　　晚上开队务会，就为要不要让江越继续送茶，郭亮和刘劲发生激烈争执。
　　分析狱情。到二分队的时候郭亮说：“江越的母亲去世，他表现异乎寻常的平静，而且说没有牵挂了，我总觉得这句话不对劲，我认为他不能再送茶了。”
　　“有什么不对？”刘劲不以为然，“他婚离了，妈死了，就他一个人了，是没得牵挂了嘛。”
　　“江越这个人城府深，怎么想的我们始终摸不清楚，这样的人送茶不合适。”
　　“我觉得合适。”刘劲声音大了些，“他身体好挑得起，况且现在晚上送茶都有干警带押，会有什么事呢？相反，如果我们现在把他换下来，他会觉得就因为他妈死了，中队对他就不信任了，反而会影响他的改造！我们干工作不能只凭感觉吧？还是要重事实讲证据。”
　　郭亮看了他一眼，笑了笑：“大家的意见呢？学良，你先说。”
　　“我觉得，”朱学良顿了一下，“郭中队说的有道理，我们拿不准的人，最好不要放在零星活动的岗位上，这样保险些。当然老刘说的也有道理，如果我们在他妈去世后马上就把他换下来，他也肯定会有想法。具体怎么安排，看大家的意思。”
　　“我没得意见，”易江笑着说，“换也可以，不换也要得。呵呵。”
　　“我同意把江越换下来。”裘政说，“不管他有什么想法，换下来保险些。”
　　“我也同意换下来。”做着记录的黎响抬头说。
　　“换不换都一样。呵呵。”李东方说。
　　“我同意换。”叶天说，“摸不清楚的人最好随时都放在眼皮子底下。”
　　“老刘，”郭亮笑着说，“你看，4个人说换，3个人说都可以，把江越换下来吧。”
　　“都可以的意思就是说不换也可以，我的意见是不换，加起来也是4个人了。”
　　“老刘，”郭亮有些生气了，“你也是老干警了，还是要讲组织原则嘛！”
　　“我不讲原则？”刘劲嗓门一下就大了，“有什么事情明来，何必耍小动作，看不来这些！”
　　“刘劲，”郭亮嗓门也高了，“你说清楚，我耍什么小动作了？换一个送茶的犯人下来就是耍小动作？”
　　“各人心里清楚！”
　　“我就是不清楚才问你，我耍什么小动作了？叫大家发表意见就是耍小动作？”
　　“大家声音都小点儿，都是为了工作，何必嘛，呵呵。”易江笑着说。
　　“好，”郭亮停了一下，语气缓和了些，“你不同意换江越，那我问你，你敢不敢保证他送茶不出任何事情？”
　　“我敢保证！”刘劲用手很响地拍了拍胸膛，大声说。
　　这样的回答是郭亮完全没有想到的。谁敢保证自己管的犯人不出任何事情呢？但他就敢！他都说了敢保证了，再坚持把江越换下来就说不过去了。
　　郭亮不以为然地笑了笑，点点头说：“好，黎响，做好记录，继续用江越送茶，出了事情刘劲负责！完了全体干警签字！我再说一句，不管哪个带他都必须特别小心！”
　　刘劲瞪着郭亮说：“负责就负责，未必还负不起这个责！”

　　会议不欢而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