映弦边读边皱起了眉头。这厉帝本是一私生子,一直被藏着掖着,定然发育不良,更谈不上什么启蒙教育。生母地位低贱,进宫后又被人逼死,这心理阴影怕是一辈子了,只盼不要变态才好。老爸呢,窝窝囊囊这么多年,好歹咸鱼翻身了吧,却又不思进取,忙着在温柔乡里逞英雄,把命都给丢了。既没老师,又没榜样,身边不停地在死人,这孩子长大能成什么样呢?
阳光此时已暗了下来,风渐渐大了,有少许樱花飘落,陈尸于纸间,仍是轻盈如绡,洁白如雪。映弦油然而生一丝感伤。再过不久,这满树樱花便要于最绚烂时委地,如夭折的美少女,实乃人生短暂光阴的凄艳投射。那么今日,就着清茶赏樱读书,便是对这须臾之美的恒久纪念吧!映弦这么一想,便又畅然了。
日期:2015-04-29 13:49:11
厉帝,果然不是什么好主。即位以后年号定为“绍光”,一鼓作气将左家余党一网打尽,但很快发现自己又被新的势力掣肘。遂不问国事,只遍寻美女淫乐宫中,更染上了龙阳之癖。除此以外,宠信宦官,重用奸佞,终导致朝廷内外贪污腐化层出不穷,一片乌烟瘴气,各地农民起义也时有发生。只是厉帝比平帝狠得多。他最怕别人议论他的出身,又时时刻刻担心弟兄和权臣篡位。于是封锁言论,让各级官员报喜不报忧,自己活在一个幻想的太平世界里。更离谱的是后来竟在佞臣的挑拨下大兴文字狱。不出几年,惨死、受累于文字狱的官员就达数百之多,朝野怨声载道。什么“江冬返秋雁,岁晚闻早蝉”、青灯隐落天将雪”、“夕晖浸池召万沙”等句子,在映弦看来不过是咏和自然之句,皆被断章取义以至作者刀斧加身。岂料其中一案,却牵扯到了司徒一家,也才有了后来的大郁新朝。
终于看到二公主的祖上了!映弦精神一振,放慢了阅读速度。事之缘起,却是时任天章阁学士的司徒理在绍光二十二年中秋之夜题的一首诗。全诗为:
暝暝雪甸细花阴,岩客纷出白玉京。
宝兔迷离犹角剑,青娥烂漫更调筝。
何期列宿归心画,竟化千觞映璧城。
寄目寒宫温旧梦,山溪杳尔尽新耕。
此诗本是司徒毅在家里赏月时题下的,却被一家奴暗中记下,偷出手稿,托人向厉帝告发,说此诗“讽上意显,难掩谋逆之心。”厉帝当即下令抓捕司徒理,严刑拷打。司徒理百口莫辩,加上年纪老了,熬刑不过竟一命呜呼。消息传到司徒理的儿子、正在北疆任朔风军都指挥使的司徒毅耳边,悲愤难抑,也料定厉帝日后定然要斩尽杀绝。于是牙齿一咬,决定起兵,改朝换代,报仇雪恨!
日期:2015-04-29 13:57:33
司徒毅在军内素有名望,很快得到多位官员和当地百姓拥护。军队所向披靡,当时还有一些农民起义军,但未成气候,最终或被王军打败,或被司徒毅收编。又不断有才俊来归,一时手下强将谋臣如云,长子司徒英更是人中龙凤。三军用命,项国王军很快被打得落花流水。司徒毅每攻下一城便派兵驻扎,又将户籍、田亩、赋税等登记造册,俨然已将所得之地视为自己领土。官军秋毫不犯,老百姓欢呼雀跃,沿途更有多座城池望风而降。因此一路南下,不到一年时间便直逼西鉴。然而就在毗邻京都的安会城,却遇到了最大的阻碍。
只因守城之人唤作谭阡陌,本为兵部职方司郎中,文武皆备。谙熟兵法,又熟读孔孟,自有一颗忠君之愚心。此番临危受命,前往安会守城,拜为都督。司徒毅无论是强攻也好、偷袭也好,皆见招拆招,一一化解。司徒毅损失惨重,连司徒英也因贪功冒进,而被冷箭射杀。双方僵持已达两月。司徒毅军队接济眼看就跟不上,众将士斗志凋零,司徒毅也因丧子而悲痛不堪。谭阡陌则踌躇满志,正筹备着如何反攻,恰于此际,忽然一人从司徒毅军中前来投靠,顿时点燃了谭阡陌的希望。
作者写道:“来者只身一人,皂衣高冠,有儒士之风……”映弦一颗心也渐渐提了起来——这人不知是真降还是诈降?倘若谭阡陌一个疏忽辨识错误,那项国……可真就气数该尽了。低首细读,一时风住云息,天地寂然。映弦渐渐读得出了神,耳边仿佛响起一阵金戈铁马之声。她怎料得,谭阡陌眼光犀利,岂能分不出来人诚伪。然而后情如何,却是当局者所不能掌控的。此刻,映弦浸沐在三月春风中,目不转睛地盯着那白里发黄的书册,自己像是忽然被书页吸了进去,降临当年的安会城,准备迎接项国那场盛大而哀伤的落幕。
日期:2015-04-30 13:39:07
第八回 读史探由根(3)
项国?绍光二十三年九月?安会都督府
安会城究竟有多么重要,谭阡陌比谁都清楚。这是西鉴北边的两座卫城之一。一座是东北的安会,另一座是西北的长隗,两城一山相隔,相距约百里。司徒毅的大军此时正驻扎在安会东郊。倘若司徒毅攻克了安会,京城便门户大开,司徒毅等于一只脚已迈进了皇宫。而每行进一步,离龙座就又近了一分。
安会城,绝不能失!人在城在,城亡人亡。
面对劲敌,熟读兵法的谭阡陌使出了浑身解数。大胆出奇兵、用奇招,却也取得了奇效。几次解围,司徒毅均折损了大量人马,就连长子的性命也搭了进去,安会城军心振奋。谭阡陌隐隐有几分得意。他知道,时间拖得越久,对自己越是有利。只要等到司徒毅的军队彻底军心涣散,便能一举反攻。就算不能击溃叛军,至少也能逼他回退,形成对峙之势。
因此,当这个自称方之云的文士从司徒毅军中前来投诚时,谭阡陌怀疑之余也难以按捺内心的兴奋。假如来降者是真,好生加以利用,那么……
然而,他看到的却是方之云形单影只飘然而至。谭阡陌心一沉,不动声色地问道:“就先生你一人?没有带上家眷吗?”
方之云摇头道:“回谭都督,我尚未娶亲。父母早已双亡。如果明天在司徒毅军中死了,也不过是一个孤魂野鬼罢了。”
“你在司徒毅军中任何职?”
“司徒毅授我军师祭酒。”
谭阡陌盯着方之云的双眼,道:“司徒毅已经攻占了大半部分江山,只要攻破安会城,便能剑指龙庭。到时候他的手下,自然都能加官进爵。这个时候你不侍奉于他,反倒是来降我?哼!”
方之云长叹一声:“谭都督,司徒毅犯上作乱,乃十恶不赦之罪。我实不齿与这等叛逆之徒为伍。何况……”
“何况什么?”
“不瞒都督,之云之所以弃暗投明,也是因为认清司徒毅实乃见识短浅、急功近利之辈。我早已听闻都督英名,曾提议他不要强攻安会,不如退回近城,从长计议。司徒毅却认为我动摇军心,抽了我三鞭以示警戒。士可杀不可辱,既然他不肯听我的良言,我又何必在他军中受气?”说罢解开衣扣,转过身,后背三条又粗又长的血痕赫然映入谭阡陌眼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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