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少年听了范书宁之辞也都投以佩服的目光,有的更是连声赞羡。唯有岳青澜不动声色,极目楼前江流,似乎并不在意。
窗外,五色雀屏自穹庭垂下,掩住了扁日的光潮。一江银浪在天际逐涌。江岸仄长,纤身巨羽的芦苇联成青绿毡子,刷刷一起,是昂然的东眺,一落,是绵静的蓄势。柳杉、红蓼与碧桃,各自将妙影投在这水汀之上。
马宗滢见岳青澜望着江天出神,遂问道:“岳小公子可有话要说?”
岳青澜收回视线,瞥了一眼范书宁,道:“范兄之说虽看似有理,但其实都是些陈词旧调,没什么意趣。”
“哈哈,那你有什么新鲜之言?”
岳青澜乃道:“若晴沙之将逝,失夜曜之壮图,以亿花之纷荣,投无底之玄壶。”
马宗滢闻言一愣,一股不安如藤蔓爬过心田:此子小小年纪,却作如此无常之语。只怕是……只怕是……
日期:2015-05-06 12:29:42
经天心楼一聚,岳青澜便成为了京城名流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永瑞听闻,亲自召来宫中策问,也青睐有加。之后又时不时召岳青澜进宫陪皇子公主读书。一直到十四岁才不再进宫。岳青澜十二岁中秀才,十六岁便中了举人,名动天下。正在准备会试,却不想一场大病袭来,几乎去了半条命。无奈只好放下经卷,在家静养。
转眼到了重阳节。天抹微雨,正在书房中看书的岳青澜透过冰裂纹的和合窗,望见满园菊花迎风飘曳的姿态,心有所动,便提笔作了一首诗歌放在案上。适逢岳母进屋,瞧见了,拿起来一阅,却见纸上写着:
重重 阳阳 至至 岁岁 赋赋 诗诗 难难 作作 登登 高高 语语 乡乡 思思 未未
解解 花花 事事 繁繁 玉玉 园园 香香 车车 过过 往往 频频 言言 欢欢 意意
可可 喜喜 窗窗 前前 零零 落落 雨雨 如如 丝丝 清清 梦梦 谁谁 人人 知知
我我 痴痴 澹澹 荡荡 游游 帝帝 州州 白白 露露 早早 临临 秋秋 风风 过过
园园 林林 叶叶 染染 金金 黄黄 菊菊 被被 霜霜 气气 尤尤 清清 新新 姿姿
尤尤 傲傲 凌凌 寒寒 笑笑 愁愁 绪绪 抛抛 却却 趁趁 今今 宵宵 酒酒 正正
浓浓 时时 常常 言言 少少 相相 逢逢 路路 共共 销销 忧忧 苦苦 慰慰 平平
生生 休休 碌碌
岳母不知何解,便问儿子。岳青澜因念道:“重阳至,重阳至岁岁赋诗。赋诗难作登高语,难作登高语乡思。乡思未解花事繁,未解花事繁玉园。玉园香车过往频,香车过往频言欢。言欢意,意可喜,可喜窗前零落雨。窗前零落雨如丝,如丝清梦谁人知。清梦谁人知我痴?我痴澹荡游,澹荡游帝州。帝州白露早,白露早临秋。临秋风,过园林,风过园林叶染金。叶染金黄菊被霜,黄菊被霜气尤清。气尤清新姿尤傲,新姿尤傲凌寒笑。凌寒笑,愁绪抛,愁绪抛却趁今宵。却趁今宵酒正浓,酒正浓时常言少。时常言少相逢路,相逢路共销忧苦,共销忧苦慰平生,慰平生休休碌碌。”
岳母自叹其才。无奈青澜病弱,只盼能早日痊愈,便道:“你如今最重要的,是将身体养好。其他的念头便先搁一搁吧。”后来又常常在岳慎云耳边劝说。岳慎云也素知儿子文弱,让其从仕之心也消退了不少。
自此以后,岳青澜意志颇是消沉,便与京城诸公子往来酒肆花间,或与文人韵士为笔墨游戏,以遣浮生。这一来倒也频制佳文,一出便洛阳纸贵,争相传诵。
日期:2015-05-06 12:35: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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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迷蒙如诗,兰花的幽香在春庭盘萦,忽而浓,忽而淡,扰乱了映弦的心绪。她盯着小宁子问道:“你说驸马小的时候便常来宫中,那么也是跟你们,还有跟我都见过了?”
小宁子哈哈笑道:“那当然。我们那时年纪都小,调皮得很。我记得驸马喜欢叫你弦丫头呢。”
“哦?那驸马长什么样子?”
“十四岁以前我的印象里是白净俊秀,后来成了驸马爷,那是越发……越发出众了。西鉴城的姑娘见了他,可没有一个不丢魂的。”
映弦嘘叹道:“可真是天妒英才啊。”眼前恍惚出现一个佳公子。衣袂飘飘若举,逸态馀姿,拈花微笑,容态清华如雨后山光……
日期:2015-05-06 12:46:24
次日便是清明。一大早却又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映弦的病像是又被这料峭寒意催发了出来。额头如同有人用镊子镊破似地隐疼。喝完药,昏昏然在床上躺着,耳听窗外雨落芭蕉的声响,答,答,答,一时愁丝千结。晴烟过来服侍了几趟,几次三番说要再请御医,都被映弦拦住了。那雨便一直下到傍晚才打住。
戌时,司徒素终于回到了公主府。支开下人,径直走进映弦的卧室。映弦见她脸上疲惫萧索,正要起来施礼,司徒素忙将她按下,又问起映弦病况。映弦答道:“昨天本来已好多了。怪我自己太耐不住性子,骑马出去了。想不到今天病又加重了。”司徒素没好气地道:“你怎么变得这么贪玩了?”
“昨天天气实在太好……”
“我这次回宫见到你姐姐。说你有病在身,这次不能来。她让我告诉你,不必担心什么。你爹娘的祭礼,她都打点好了。你就好好养病吧。”
映弦问道:“我父母究竟埋在哪里?是在西鉴吗?”
“你爹娘当年死在平徐,尸体不知所踪。唉,大概……大概是被耿军给糟蹋了。再说平徐已是耿国领土,要找回你父母的骨骸更是难上加难。如今在西鉴只有一座衣冠冢。你姐姐今日已去祭拜。”
映弦“哦”了一声,怅然若失。本打算问问司徒素回宫的见闻,也一时语结。司徒素却从床边站起身来,道:“我还有事,你自己好好休息。早点睡,今晚不用来找我了。”说罢提步出屋。
映弦因昨晚听了岳青澜的故事,便一直心潮难抑。又想亲自找司徒素问个明白,又想安慰司徒素,却不知从何开口。她瞧着司徒素揭帘而出时的袅娜背影,心想:二公主今日也看不出什么哀怨,可真是个坚强的女子。
无意识地双腿一抽,却“叮当”踢落了什么东西。探身一看,是一只清亮亮的翡翠镯子,质地晶莹剔透有如玻璃,在地面无声流转着光华。料是司徒素刚才落下的。映弦挣扎着下床,拾起镯子,想追着司徒素给她送去。
出了门,司徒素已不在院中。映弦快步走出庭院。须臾,眼前玉影姗姗,映弦正要呼告,却发现司徒素不是往自己寝阁走,而是穿小径朝云隐苑方向走去。映弦大为奇怪。已经这么晚了,二公主怎么又去后山?
映弦尾随于后,到了云隐苑,终于发现司徒素的目的地是幻时宫。
沉沉玄幕之下,丘叟披覆着清霜栖坐入定。山扉启了,又闭了。白魂化作小点,鬼魅般地从视线中消失。四下虚寂如太古。只是天际一弯眉钩、月下幢幢草木以及幽咽如水的夜风,让她在细狭的一线意识中,感知自己还在自己该在的时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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