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墙内开花墙外香,的确,当他的那些成绩连同他的名字出现在一些报纸上时,小小的县城就沸腾了,他在县城成了名副其实的名人,许多文学小青年还经常跑来跟他要书要签名,探讨一些写作之道,更重要的是,县上的一些领导也知悉了他的事迹,认为他是一个可塑之才,可堪重用。这下他就时来运转咸鱼翻身了,不久之后,他就被调到了县教育局,被委任以基建股长一职。基建股长在教育局可是一“肥缺”,大权在握,因为全县需要重建改造的校舍太多,每天都会有大量的建设资金流经他手,批与不批给谁批都由他说了,可以说只要他手中的笔轻轻那么一挥,就可以改变一个山村学校的面貌,改变一群孩子上学的环境,甚至命运。为此他有点沾沾自喜,同时也感觉肩上责任的重大。初上任时,他春风得意,有种直上云霄的幻觉,但是很快他就感觉到了来自各方面的压力。那些学校的校长也不知哪里来的广大神通,竟能把市上县上的领导搬动,那些领导就给他打电话或者写纸条指示,还有外面的那些搞工程的建筑商,也是一拨一拨地来,同样也是搞通了上面的领导,领导们也照旧是打电话写纸条地指示,再者,下面有些学校的校长三天五天地就来找他,领导的面子要给,那些校长的请求也不能不考虑,而这些来自四处的压力就像一座座无形的大山,压得他几近喘不过气来,他每天都疲于周旋,晚上回到家,感觉身体都不是自己的了,就仿佛游离于灵魂之外,躺在床上竟有种不认识自己的错觉。另外,基建股长是需要不停地跑项目的,这就迫使他不停地出差,尤其要看那些省上市上领导的眉高眼低,经常他走进一个更高领导的办公室,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那种浑身的难受真是无法言说,一想起来就让他作呕。渐渐地,他就厌倦了目前的那种生活,加上离婚带来的阴影,他感觉异常的压抑,疲惫,每天都仿佛生活在无氧的环境里,后来他就害怕走进教育局那座办公大楼,害怕接到那些陌生的电话,也成了他后来出走的原因,他之所以离开北海,是真的不想再在那儿呆下去了,他想出来闯闯。他认为自己还年轻,能力又不差,是应该会有一番作为的,何必一定要蜗在那个地方活受罪,有时候他感觉自己就是个活死人,就是一具行尸走肉。
而真正促使他下决心的,是那天和局领导的一次争吵。事情还得从很久以前说起,那年大地震,震坏了县上的许多所学校,灾后重建就迫在眉睫,为了这个项目,他跑了很多上级单位,说了很多好话,最后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要来了足够的重建资金,可是令他没想到的是,仅仅只是局领导的一句话,就把大部分的资金挪用了过去,作为了局里应付各方面接待的办公费用,这就令他甚为恼火,他想这些钱是用来救灾的,下面那么多学校的孩子还等着校舍上课呢,许多至今还住在临时搭建的帐篷里,一想到这些他的心就生生的痛,仿佛自己就是罪魁祸首,于是他去找领导理论,可结果是领导非但没有给他一个合理的解释,反而劈头盖脸地把他臭骂了一通,他感觉实在忍无可忍,就跟领导拍了桌子,说老子不干了,谁爱干谁干,都他妈的坏了良心,大大的。那是他平生第一次如此粗俗地骂脏话,同时他也看透了领导的肮脏面目,他觉得再干下去就是糟蹋自己的良心,就是犯罪,他感觉自己无法同流合污,就打了请辞报告,快得连他自己都有些没反应过来。或许有些一气之下的决定是对的吧,他这样安慰自己。
日期:2012-06-05 06:39:10
6、
现在,林夏走在滨海市的街道上,手里拉着个旅行箱,疲惫至极。
正午的太阳有些毒辣,照在人身上犹如着了火一般灼烫。
林夏感到口干舌燥,就走进一家杂货店,要了瓶矿泉水,咕嘟咕嘟一口气喝了净光,然后把空瓶子拿在手中看了看,把它用力地抛向远处。街道上人声鼎沸,像汹涌的潮汐。
初到滨海,林夏首先想到的是找个住处,把自己安顿下来,这样他才可以安心找工作。可是转了好几个圈,都没有看见一家房屋中介所,他想可能是自己找错了地方,就问了路人,路人说这里是中心商业区,是不允许有中介机构出现的,要找中介所就要到滨河路那边去,并给他指了方向。按照路人的指点,林夏又拖着疲倦的步伐地向滨河路走去。来到滨河路,他才知道,在这个叫滨海的地方,竟还有一条河,河水穿城而过,蜿蜒向东去。对于这个城市,林夏既熟悉又陌生,熟悉的是他曾经来过,但因为那时有公务在身,也没敢多呆,办完事就回去了,所以,他对它几近一无所知。而现在,他站在浩瀚的河边上,看着发黄黏稠的河水缓缓流过,迎着扑面而来的凉风,感觉身上的疲惫稍稍舒缓了一些,就又振了振精神,向一家房屋中介所走去。林夏史无前例地走进这种地方,这时他才意识到,他真的是在流浪了,此刻正在为自己的安身立命找处所。突然间就又一阵莫名的失落,感觉心里咸咸的,像刚才吹在脸上的风。
然而,走了好几家中介所,他都感觉不理想,不是收费太高,就是需要押一大块押金,给人感觉有诈骗的迹象,再或者就是房屋的地段不尽如人意,眼看着天空逐渐黑暗下来,街面上开始亮起零星的灯火,一股巨大的落魄感就涌上了心头,他知道必须找个临时的住处了,就走进了一家旅馆,订了个房间,暂时将自己寄存了下来。他竟然想到了“寄存”两个字,为此他感到好笑。白天在火车站,他就是看见有人将行李寄存在了那些个寄存站,他竟把自己比喻成了那些行李,倏地他又感觉自己还不如个行李,那些行李还有主人,而他呢?现在却是孑然一身,连个可以握的手都没有,心里顿时又充满难言的忧伤和沧桑,两颗泪水就挂上了眼睑。
放好唯一的伙伴旅行箱,林夏在床上疲倦地躺了一会儿,就感觉肚子有些饿了,才想起自己一整天都没有吃饭了,就懒散地往楼下走去,此时街道上已是灯火通明,那些五彩的霓虹将自己的影子拉得像河一样长,又仿佛自己映在眸子里的孤独的倒影。孤影自怜,形体渺小,他以前每次出差也是有这种感觉的,但是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地感受深刻过。他觉得自己就是一小滴水,在发寒的夜风里随时都会被风干掉。他双臂抱胸,尽量将衣服掩得严实些,尽量装作若无其事很坚强。
日期:2012-06-05 06:40:10
他随意地走进一家小饭馆,要了碗生氽面,秋风扫落叶般地吃起来。他有吃饭下蒜的爱好,以前在家里,每顿饭都是要下蒜的,就向老板要了头大蒜,一碗面竟吃了整整一头大蒜。吃完饭,感觉身上开始热活起来,浑身也仿佛有了劲,就伸展伸展筋骨,起身向外走去。
再次走进夜晚的人潮,他的内心的沧桑感竟减少了许多。大城市就有大城市的好处,夜已很深了竟还有那么多的人,这要是在北海那个小县城,现在早已是灯稠人疏了。
回到旅馆,躺在床上,林夏再次想起家中的母亲和女儿,忽然记起从昨天到现在,竟没有打过一个电话回去,看见自己留在家里的书信,母亲不知该有多着急。他拿出手机,才记得白天由于忙着找房屋,竟忘了再办一张手机磁片,就走出房间,在旅馆的吧台上用公用电话拨通了家里的座机。
很快,母亲就接上了电话。出乎林夏意料的是,电话里母亲竟然显得特别平静,她顿了顿说,你怎么就一声不吭地走了呢,我知道你终会有这么一天的,不过再怎么着你也应该事先给我通个气啊。
林夏的心瞬间就湿润了,他哽咽了,停了半晌清了清嗓子才说,我也是临时才决定的,怕您伤心,就没敢跟您当面说,还望你老原谅,怎么样,你和恬恬还好吗?你们吃了吗?恬恬睡了吗?
母亲仍然十分平静,说,我们能有什么不好,恬恬早睡了,她明早还要上学呢,倒是你,一个人在外不比家里,要照顾好自己,时时处处都要小心留意,有什么事就来个电话,别让我太担心你。完了又兀自嘟囔道,儿再大,也是娘永远地牵挂啊。
一句话就让林夏哭出了声来,但他压抑着没有让母亲听见,然而母亲却分明是感觉到了,她沉默了,不再言语。电话里头又是那种可怕的死寂,这种可恶的感觉,林夏是不止一次地感受过了,那真是一种要命的疼痛,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生生地抽你的筋,你想喊疼都不可能。过了很大一会儿,林夏才强打精神说道,妈,你就放心吧,我会照顾好自己的,没事也给你打电话,现在我不在家,你要照顾好你和恬恬,平时早些睡,别再熬夜了,那样太费人,你身体又不好,这样下去会吃不消的。
日期:2012-06-05 06:41:06
母亲蓦然间就笑了,说,你啥时候一直在家呆过?我们还不是自己照顾自己?还不都是好好的,你就放心吧,不要牵挂家也不要牵挂我们,安心在外面闯事业,无论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妈都支持你,好好干,妈一直都相信你是最棒的。
妈——林夏终于再也无法忍住,长长地哭出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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