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淑慎在旁劝道:“姨妈,先找些好的棒疮药,把药上了,止了疼,你就可以放一半心了。”
苏懋源在旁接口道:“我有些上好的棒疮药,活血化淤,止疼很快!”
徐夫人立即道:“那很好呀!快拿来!”苏懋源忙出门。李悦看着他虚点着一腿,一路小跑去了。不多时,苏懋源拿了药来,徐夫人和卢夫人掀开邵郓的衣裳,替邵郓背后的棒伤敷上药。
李悦看见了,急忙退开,出了房门,来到院子里,忽然发觉苏懋源也跟在后面出来了。李悦一直隐忍的不平,忽然当着苏懋源的面忍不住发作了,道:“邵家对我很好,我一个身无分文的贫家女儿,他们对我敬如上宾,可是这个家的行事,我很看不惯的!为什么父亲让子女怕成这个样子便是好父亲!”苏懋源一言不发。
李悦忽然发觉自己不该在苏懋源面前说这话,连忙收住,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轻声问道:“你的脚伤,碍事吗?”
苏懋源眼神一暗,道:“不知道,有的时候走路突然一疼,我的心就往下一沉,心里想,我们练武的人,要是脚坏了,这辈子就没什么指望了。”李悦望见苏懋源的眼神,心里好像让刀剜了一下,有心要宽慰他几句,又不知道说什么好。这时候,屋子里一阵响动。原来徐夫人和卢夫人给邵郓上了药,又给他喝了些水,看着邵郓合上眼睡去了,大家散出来。李悦脸一红,急忙走开。
李悦回到屋子里,闷头坐着,心里忿忿不平,这时候邵郦回来了。李悦又忍不住道:“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可以好好讲道理,为什么下那狠手打他!打了一顿,就必定服气了?我想邵郓的脾气,一定打不服——换了我,我就不服!”
邵郦忙瞅了瞅门外,关上门,半日道:“这是邵郓该打。”李悦道:“喜欢一个姑娘有什么不对的,邵郓不过是小了一些。”邵郦道:“邵郓年纪倒也不算太小。只是那姑娘……”
李悦立时道:“那姑娘若是人品不好那是另说,怎能单单因为她是个歌伎就看低了她?人生来都是人,为何要自己分个三六九等,谁又比谁高贵了?”邵郦不说话。这时候,有使女在外面叫邵郦,说:“夫人有请。”
邵郦走后,李悦回想今日苏懋源所作所为,深为安慰,拿出苏懋源送给她的那,贴着脸,自喜三生有幸,遇到这么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好人。
且说邵郓,先天体质就好,又是习武的身板,这一顿竹板下来,伤的是皮肉,没伤着筋骨。将养了些日子渐渐便能起来走动了。
这时天气炎热起来。
日期:2013-07-03 16:35:03
这日天气格外闷热,闷得人喘不上气来。邵家来自北边,对这江南潮闷天气很不习惯。特别是邵郦,发了小姐脾气,沉着脸,动不动摔掷东西,李悦只是一笑,并不计较。
吃过晚饭,邵家全家留下,邵辑要有话说。李悦独自回来,顺脚走到寺外。偌大的寺院黑沉沉的,竟然看不到一个人影子。李悦一直走到寺庙外面。就坐在寺庙外的台矶上。远处有黑云。满眼的绿色,周围一丝风都没有。
李悦坐着,忽然身后有脚步声。李悦回头一看,见那人,眉似远山,目若水杏,长得十分讨俏,犹其一双眼睛格外动人,只是面上有些许雀斑。李悦认得是尹昭。
尹昭走过来笑道:“今天真热!”李悦几次见到尹昭,尹昭对她一向都是不理不睬。李悦也不知是为何事不能得她欢心,今日见尹昭先和她说话,很是高兴,忙笑着欠身道:“是呀,你看树上的叶子一动也不动。”
“这个热不是好热!”尹昭摇着手绢不耐烦道,“定要下大雨。”
李悦附和道:“是啊!”
尹昭忽然问道:“你是邵家的什么亲戚?”
李悦摇头道:“不是,我是他们路上碰来的。”尹昭很诧异地深看了李悦一眼,那灵活的黑眼睛很像苏懋源。
尹昭道:“那姓卢的一家和邵家是表亲,是不是?”
李悦道:“是。”
“卢家的兄妹二人怎么长得!妹妹一朵花儿似的,哥哥一张长脸,一副大骨头架子,驼着个背,走起路来一晃一晃的,说话像吐枣核一样——黑得掉到炭堆里找不到,样子活像个剪径的强盗。”李悦听见尹昭把卢震涛说得活灵活现,不由得大笑起来。尹昭道:“卢震涛眼有双瞳,你看出来没有?”李悦诧异道:“这不成了秦末的项羽了么?——我可没看出来。”
尹昭道:“我第一面见他就看出来了。——他喜欢从眉毛下看人。”说着收起下巴翻着眼睛看着李悦,李悦又笑得前仰后合。
尹昭问李悦:“邵郦和她表哥是怎么回事?”
李悦诧异道:“什么怎么一回事?”尹昭冷笑道:“你不用装呆,我们都看得很明白!”
李悦道:“我没有装呆。你是说他们两人很好,邵郦和卢震涛是从小长大的表兄妹。”
尹昭笑道:“这个我们怎么知道。表兄妹哪有那样好的?”
李悦想起默然不语,察觉闪电一样的尹昭眼睛盯着她的脸,道:“你呢!”
李悦大吃一惊:“我?”
“那日你们在寺院外面骑马,你和苏懋源坐在一起说了那么久?”李悦一听到“苏懋源”这个名字,脸一下子红到脖子根儿,垂着头抬不起来。
“实话和你说,”
尹昭哀怨道:“我也喜欢他。”李悦大吃一惊,猛转头去看尹昭。尹昭凄凉地笑了笑:“我和裘俊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我们两家父亲都在武威军投军,小时候过得很苦,记得有一次和金人打吃了败仗,往后退,我们跟在后面,我的鞋子都跑掉了,光着脚,我娘都顾不得了。晚上就睡在外面,我和裘峻姐妹两个盖住大人的衣服,挤在一起取暖。
我一见到苏懋源,我就喜欢他,特别是他那双眼睛,朝你看过去的时候,把你的魂儿都勾走了。那次徐耀祖的妈带着徐耀祖和他来拜见我爹妈,当着众人,不能和他说什么,他一个劲儿朝我瞟过来,我当时想我的福气到了,能找这么一个标致的人儿作丈夫,真是一辈子都不要愁了。看他身手,就知道还有本事!
我一时按耐不住高兴,就告诉了裘峻。谁知道她听了之后,突然就哭了,说:‘没想到有一天我们俩人竟然会喜欢上同一个人’我怎么劝她都止不住哭。”
李悦听得惊呆住了!愣愣地坐在那里。潮湿闷热包围着她,远处那个池塘里的青蛙拼命呱噪。李悦只觉得坐不稳,要一头栽倒。李悦希望这是一场大梦,她碰见尹昭是一场梦,说不定怎么绊一跤,跌倒了爬起来发觉这是一场梦。尹昭讲的都是她做的一个梦。第二天见面,她先就不理我。我想这又不是我的过错。你凭什么对我不高兴。再说我也比她长得好,她不当我是姐妹就算了。没过几天,我发现苏懋源和她也有来往。她教苏懋源写字,——苏懋源的字别提多难看了。看了让人恶心,和他那张脸真是不配。
没多久,我看到你和他说话,一看你眼神就知道喜欢他。我知道邵家和徐家来往密切,你要见苏懋源比我容易得多。我本来觉得没指望了,那日见到他,我想破下脸来,他若不睬我,我就此死了这心。谁知道一叫他,他就应了。他叫他陪我去后山没人的地方,他也陪我去了。我问他裘峻和你的事,他不置可否,我又责怪他,你知道我的嘴是不饶人的,他只不吭气。我也拿他没法子。真是打又不是,恨也不是。我俩儿呆到快天黑才回来。他还帮我看周围有没有人看见我们两个,让我先回去。那晚我高兴地睡不着,觉得我们三人里他还是最喜欢我的。可是等了许久,也不见他有什么表示。苏懋源这个人,真让人摸不着心思。他明明知道我们都喜欢他,对谁都一个样子,若即若离,对谁都没有真心。我再也不想过这种日子了!他对我笑一下,说一句话,我就当成莫大的恩宠,几天都高兴得不得了!他不理睬我,我就要难过上几天。我想来想去,就此死了这条心,省得再牵肠挂肚,每日为他烦恼。”
李悦埋首在膝上。尹昭问道:“你怎么了?”李悦埋首不答。这时候一个小沙弥走出来,说寺院门要关了!
李悦这才抬起头,立起身来,只觉头重脚轻,手指尖儿发木。两人回到寺里。小沙弥把大门关上。“咚”的一声放门闩的声音好像敲在李悦心头上。
忽然一阵狂风刮过,吹得树动叶摇,尹昭仰头看天,不由叫道:“哎哟,快回去。要下大雨了。”李悦点头。尹昭对李悦道:“你怎么了?你看着走不了路了?”说着扶住李悦。李悦微笑道:“不碍事,我只是坐久了。”“哎哟,我还是送你回去吧。”李悦不置可否,拖着脚,慢慢往回走。心里和灌了铅一般,不知道明天该如何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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