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1-10-21　22:30:57

　　第八章：蓬莱仙岛
　　徐福笑道：“愚兄虽是恩师鬼谷子亲授的最后一人，却并非是他的关门弟子。在我之后，尚有一人因倾慕恩师德行高远，执意求学，恩师因年岁已高，便由弟子们代为授业，他才是恩师门下最后一位记名弟子。”
　　张良笑道：“竟还有此逸闻？可叹天下竟无人知道。不知此人是谁？”
　　徐福道：“此人姓任，名川渟，现是骊山陵墓的机关总设计师，为人沉稳机智，好奇工技巧及博弈之道。”

　　张良道：“有此人才，君房兄不可隐匿，不知何时能得空引荐于大家共欢饮一场？”
　　徐福道：“此乃后话。愚兄之所以提起此人，是因为刚刚接到了他的一封密札，他因机缘巧合，顺便为愚兄在嬴政面前布下了一着棋，也许对我们略有帮助。”说完，徐福从宽袖中掏出一份竹简，递给了张良。
　　张良接过，展开一览，哈哈笑道：“果然是妙棋，或许嬴政正因为落下瞻的这个期年之内必有喜讯的预言而望眼欲穿，寝食难安呢。君房兄不可令其等得太过于焦心了。”
　　徐福笑道：“我这个师弟，极善触类旁通，又心思缜密。与落下瞻学奕，落下瞻以黑白子为子，以纵横为棋局，他却以人为黑白子，以红尘俗世为棋局。他以落下瞻为子，为愚兄设下的这个局，愚兄常自叹弗如，即使是恩师在，也必点首赞赏。后若有大事，子房可与其互托为心腹之人，定能高枕无忧。”

　　张良笑道：“谨遵兄命。”
　　是夜，张良与徐福等人在这个山庄中尽情商谈，直到黎明时分方才散去，而直至他们都已散尽，仍旧有一个男人孤独地躺在一张华丽无比的大床上，圆睁着双眼，盯着帐幕上垂下的黄色流苏痴痴出神。他凝耳细听，水漏滴落的是如此之慢，刻箭如被粘住了一般，好久都一动不动。他叹息，他感伤，可是只要天一破晓，侍者一来，他又必须换为世上最庄严肃穆的脸庞，不露喜怒，变幻莫测，令人不敢仰视，甚至不能猜想。

　　光阴荏苒，直到半旬后，他的内心才微微起了一点涟漪。因为，徐福竟然上书求见，而这一点他之前却是没预想到的。
　　琅邪县琅邪台行宫占地三百余亩，西依山脉而建，东可遥望一望无际的大海，汇聚了风水形胜之势。所有殿宇间均有阁楼栈道相连，气势恢宏，建筑精美，镂文雕花，不厌其烦。在行宫南面，留出了一条宽约两丈余的青石板大道，与街市丁字形相交。近交叉口处，设了一座高约丈余的护卫门楼，圆拱型的门洞内，阍吏程修武正披着两件粗布麻衣，领着十余名士卒畏畏缩缩地挤睡在一起，在迷迷糊糊中，他们越靠越紧，以期望同伴的身体能给予自己更多温暖。

　　一勾弯月，灰白而惨淡，隐约笼罩在门楼周围，清冷幽绝，西风渐渐下沉，乌云正在慢慢地爬上来，天色青黑相交，景物朦胧模糊，阴风飒飒，说不出的诡异。一堆殳矛横七竖八扔在了一边，锋刃却都擦拭的发亮。显见得若是白日，程修武领着士卒身穿盔甲，握着它们，站列在门楼两旁，到也会精神抖擞，威风凛凛。
　　寅时三刻，程修武与士兵们纷纷被冻醒了。天上也开始飘起鹅毛般的大雪，程修武摸了摸腰间，幸好酒葫芦内还剩一点底子，他准备拿出来让大家一人喝一口去去寒。秦法严酷，不准五人以上私议，所以他们只好闷声喝酒，而不敢随便说话。
　　这个时段，这种鬼天气，这样偏僻的一个门，绝不会有人来。所以一喝完酒，程修武头一耷拉，准备重新睡下。喝了点酒，已保证他这个夜不至于被活活冻死。
　　“泼刺刺”“泼刺刺”，突然，门楼前的街市中，传出一阵激烈的马蹄声，击碎了凌晨的宁静。程修武明白，来者必大有派头，因为他已听出这蹄声是由六匹马同时奔驰发出的，否则的话，敲打在青石板上绝不会这么刺耳。而在大秦帝国，能有资格让六匹马拉的车只有一种：大路。
　　朝廷封建等级森严，只有为国立下汗马功劳的能臣名将才有机会得到皇帝赏赐乘坐大路车，这是一种极端尊贵的殊荣。程修武活了大半辈子，只见两个人坐过，分别是大将军王翦，丞相李斯。而实际上，王翦和李斯一辈子也都只坐过程修武见过的那一次。
　　程修武来不及喊醒同伴，一跃而起，尚未站稳，大路车已急停在了自己面前，六匹马由于被缰绳带住，口吐白沫，仰天长啸。车边有一队盔甲鲜亮的骑兵，为首之人从怀中掏出一枚木棨，吼道：“始皇帝陛下急召徐大人觐见，速速放行。”
　　程修武还来不及回答，大路车与骑兵已再度急驰而去，车厢壁上镶嵌着两条逶迤的青铜螭龙，龙首分别挂着细绢绸灯笼。由于起步太急，左首上的灯笼竟被风吹了下来，恰好扑打在程修武的脸上。程修武一阵惊愕，他明白，这绝不是一个好兆头。
　　也许明晚，这个门洞内将要换上另一个阍史，另一队士卒了。弃岗不站，渎职睡觉，已经够得上发配到云中郡戍边了。
　　徐福由宫女领进时，嬴政正端坐在几案后，案上高垒着竹简文书，竹简边的笔架上，散挂着几支毛笔，旁边搁着一个碧绿的玉如意。徐福清楚，嬴政是一个权力欲望旺盛的人，凡朝政奏章他必要亲自审阅，而且他还对每天的奏章进行总称重，凡达不到定量，便会勃然大怒，认为百官蠹食俸禄，懈怠政事，因此弄的人心惶惶，很多大臣疲于应对。
　　嬴政冷眼瞧了下徐福，徐福立刻趋上前，匍匐跪地，叩拜道：“草民徐福不敢避罪，特来向陛下请求伏法于斧锧。”
　　嬴政并不答话，许久后方冷笑一声：“十年了。”仅仅三个字，却蕴含着无限的感慨，以及深深的愤怒。

　　徐福连连叩首道：“草民一去十年，虽杳无音讯，但从无一日不怀念陛下，草民深知肩上之责重于泰山，披肝沥胆，夙夜匪解，唯求以实际成果来报答陛下的知遇之恩。”刚一说完，徐福眼中便应景似地流下了一些泪水。
　　嬴政心中一阵厌恶，冷笑道：“如此说来，你得到了不死神药？”
　　徐福嗫嚅道：“未得。”
　　嬴政怒火中烧，冷冷道：“徐福，你与卢生、侯生合谋，花言巧语，一味诓骗。十年之内，你耗资巨万却一无所得。朕就是将你千刀万剐，诛灭九族，犹不解心头之恨啊！”
　　愤怒的人，其实是懦弱者，是纸老虎。徐福心中明晓，但面上却显得更加惶恐惊惧，慌忙道：“请陛下暂息雷霆之怒，草民辜负了陛下所托，纵使诛灭九族也皆死有余辜。只是正如草民上书中所说，请陛下明鉴，草民与侯生、卢生绝无半点瓜葛，否则草民若因此连坐而死，实在是死不瞑目。”
　　嬴政怒气稍稍平息，冷笑道：“书中所说，朕已尽知，不必废话。你结尾处说有密语要面告于朕，现在为何不说？”
　　徐福道：“十年之前，草民告诉陛下渤海中有蓬莱、方丈、瀛洲三座仙山，上有神仙居住，并有不死神药。陛下特发恩慈，准许草民所请，派大船三艘，随从五百余人，与草民一起扬帆出海，探访仙山，寻觅不死神药。可是十年之后，草民却仅携一人狼狈返回，其余尽已湮没于海底。草民以耿耿忠心事陛下，却得此惨淡结果，草民尚有何颜再见陛下？唯有伏剑而死，才能谢过于陛下。”
　　所谓伏剑而死以谢过，是臣子敷衍皇帝的最常用手法，嬴政早已听腻，遂冷笑道：“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早不自尽，偏偏又上书于朕？岂不是希求于万一，推脱责任以便苟全性命？”

　　徐福道：“草民已于家中备好刀剑毒药，将此一言告于陛下后，立刻自裁，终了心愿。”
　　徐福死与不死，嬴政毫不关心，说到现在尚未进入主题，嬴政忍不住心生烦躁，冷哼道：“徐福，有话快说，勿漫言。”
　　徐福道：“启禀陛下，草民见到了蓬莱仙岛。”
　　闻听此言，嬴政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忍不住怀疑是在臆听，甚至是在做梦。他顿了一顿后方道：“徐福，你再说一遍。”
　　徐福一字一顿重复道：“启禀陛下，草民见到了蓬莱仙岛。”

　　蓬莱仙岛？这四个字让嬴政的脑子一阵眩晕，以前它只是停留在传说中，而现在徐福竟然说见到了。不过毕竟经历过太多的欺骗和风浪，嬴政立刻沉起了脸，冷哼一声道：“徐福，你该知朕如何惩处犯欺君之罪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