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信他的话是真的,在这里,我提供不了他人所需要的服务。于他人无用,所以此时此地,我也是没有价值的人。这样一想,我饿肚子似乎是应该的,不饿肚子才是不应该的。
出了门,我漫无目的地在人行道上踱步,路边上停满了铮亮炫目的轿车,明镜般的车身上,看到我孤单落魄的影像。
前面的大型商厦传来购物指南柔美的女声,高高的落地玻璃橱窗里陈列着昂贵的名牌货。身姿优雅目不斜视的美女帅哥鱼贯而过,我快步走过,这里的世界就是靠我这样的人来衬托华丽的。
这城市车水马龙,精彩纷呈,越繁华,我心头越是荒芜。我走进华联超市,超市一些柜台总有免费试吃品,没有促销小姐在后面站着,无需面对鄙夷的目光,可以从容吃上一些。
这些量很少,勉强吃个半饱,但总比没有吃好。我挑一些绿色的蔬菜和肉类的试吃品补充营养,不能顿顿在野鸟楼里以白饭为生。
这城如此之大,我却无处可去。在附近公园的长椅上打了会盹。待天色黯淡,我悻悻起身,传过华彩斑斓的街道,回到我栖息的“野鸟楼”。
日期:2011-10-12 15:23:16
(4)
虽说此楼栖息着野鸟,却处闹市中心地带,工地内还堆着绞拌机、钢筋扎机、翻斗车之类的机器,东一堆西一撮地摊着各种建材,工地外面围着一圈铁网,上面有书写着“禁止进入”警示牌,把四周严严实实地隔离开。紧关的大门边那个传达室里,住着一个看门的六十来岁的蔡老头,据说是某个工头的亲戚。现在明文规定不让任何人进出关闭的工地,但蔡老头是知道我住在里面的,通常他是装作没看到我的,有时不巧在工地上碰到了,我们就稍微聊上几句。他明白,他的亲戚还欠我好几千块。
我们之所以相安无事,是因为我从不走蔡老头的大门。对我来说,铁网形同虚设。我来到靠近后门那个隐秘的角落,脱开钩住的铁钩,掀起一角铁丝网,钻进身,再把铁丝钩好。如此,外面的人怎么也看不出来了。
我住在顶楼。如果想要在黑黢黢的楼道,穿过布满钢筋条和毫无遮挡的深孔,险象环生的境地层出不穷,这样想爬上几十层去,几乎是要送命的。运送建材的升降机早就被人切断了电源。但是,接上我自己拉来的电线,在我隐藏好的控制板上一按升键,升降机载着我“嘎嘎”地上升了。
越升越高。此时,城北的各大娱乐总会刚进入营业时间。傍晚的城市在霓虹的点缀下妖娆起来。现在是下班的晚高峰,可以看到前面那条高架桥堵得很厉害,一片刹车红灯,而后面的车仍旧不断地开来,堵塞得越来越长。
我暗忖,到底是高处看得清,还是近处看得清呢?或者说,是望远镜看得多,还是显微镜看得多呢?
到顶,我拉掉电源,走出升降机。这顶层堆满的各种建材,未完工的水泥预制构架小碉堡似的排列着,构造比高迪最古怪的建筑更为繁复。
我走到顶层的边缘,眺望四下的万家灯火,每一个灯光里,都有一户人家在吃晚饭吧。
而我游离在这璀璨之外。
显然我没有吃饱,四肢没有什么力气,也累了。我身体朝外倾倒,直直得像一段木头,由慢到快,一头栽下楼去。
瞬间,这世界向我倒扣而来,狂风拂面。随后一震,我的躯体弹了上来,再次堕了下去,我仰着面,平稳地躺在一张网上。这张网,距离跳下来的顶楼不过三四米而已。不得不说工地里这张来路不明的排球网真结实,网是用尼龙绳编的,两端被我绑在手脚架的钢管上。就算它破了,下面还有无数防止高空堕物的建筑拦网。想这儿跳下自杀,绝不会成功。
黄昏的天空上,一架小小的波音飞机向东飞过,拖着一条细长的痕迹。那个方向,是东海,如果它不是堕入海中,应该会在太平洋东岸美利坚的某个机场降落。洲际航班把我思绪带远。自小开始,我只要一看到天上有飞机,就会盯牢它看,直到它在长空失去踪迹为止。对会飞的东西,我始终保持着一种顽固的兴致。
稍后,躺在网上的我朝前一滚,滚进窗,这一滚,就滚倒我的床上,我的床就在我的窗下。
伸展开身体,头刚好落在枕头上。
之所以要这样进屋,是因为我把这层楼的两个进口,都用焊枪封死了。当然是不让一些偶而爬上的收废品的、火险安全检查员或者任何莫名的闯入者进来。之前没有封的时候,不止一次被闯入了。虽然我接收了工友们少许带不走的家当,像旧的电饭煲,铁锅,破衣柜,但都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也不会少什么的。但每次看到煤气灶上没有洗的锅子,明显被他人躺过的床单,或者其他闯入的痕迹,都像胃里被塞进一把壁虎。直到在我最爱倘祥的阳台正中,豁然发现那坨拉得端端正正螺旋状的大便。
为什么要拉在这里?这里虽然简陋,但之前花了我两天时间,在房间的角落安装了抽水马桶,应该是非常显眼的。这厮难道一定要在大便的时候观赏阳台外的远景?
真想在那厮的菊花里塞个国庆烟花。我在底楼堆杂物的旮旯里,翻出了这把报废的焊枪,捣鼓了半天又好用了,拖上电线,用钢筋条封死了两个消防楼道出口。虽然还有四处电梯通道,但都没安装电梯,空在那里,壑立千丈,壁虎都爬不上来。这样就再也没有闯入者了,只不过我的出入就要费些周折了。不过,天天练习着跳,我习惯了。
实际上,以我目前尴尬的处境,面对着下方光怪陆离的万丈红尘,带着一丝自怨和释然,跳下楼去,假死一回,似乎切合我的心境,我跳得乐此不疲,几乎上瘾。
日期:2011-10-12 15:54:05
(5)
我安静地躺着,看着对面墙壁横梁上那叠红砖。原先大概要在上面隔开一个空间,因为停工,这二三十块红砖就临时堆叠在横梁上,两头高,中间低,叠成一个大的“凹”字。在那凹进处有个帽子状的东西。
是的,在这个十来个方的房间里,还有一个同丨居丨者。
那是一只鸟巢,原先栖息了一对鸟儿,比麻雀大,比鸽子小,我不知道具体是什么品种的鸟。背部是蓝灰的深色羽毛,腹部稍微浅色些,啄和爪是柔和的淡土黄色,看去比较清爽干净。在我搬进来之前,这鸟巢就有了。因为我喜欢这个阳台看出去的景观,所以,我们两户人家相互包涵同丨居丨一室了。其实在这高处,时而有鸟儿啾啾声,平添了许多生趣。与它们为伴,我毫不介意。
只是在七八天之前,那只略大些色彩稍微鲜艳的公鸟失踪了。
因为担心它死在我头顶上那个鸟巢,会有气味。等那母鸟飞走后,我搭了梯子,爬上去看过,巢里没有死鸟,只有一枚浅蓝灰色带褐色斑点的鸟卵。看来,它的爸爸亡于外面的一次灾难,或许是与另外的雌鸟私奔了。两指轻夹起晶莹光洁的鸟蛋,完全感觉不到它的重量,对着射进来的阳光照看,鸟蛋成半透明,里面有脉络状的混沌组织,我才感觉这蛋明显是个活物,小心翼翼放在原处。
鸟蛋需要双亲轮流孵化,一只去觅食,一只孵化,才能顺利破壳。如今没有父亲的它,夭折的可能性很难避免。想到这儿,我不禁黯然。
没有父亲的我,是不是和它的命运一样多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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