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二爷转过身走了回来：“干啥呀，是不是舍不得你爷爷走呀！”
　　“你放我下来吧！”人之将死其言也善，“以后你叫我干啥就干啥！”
　　“哎哟哟！”甄二爷仿佛被蜜蜂蜇了，“我一个脬蛋娃敢叫你干啥？你可是张司令面前的大红人儿呀！”
　　“甄二爷，我说的是实话，只要你今天饶我不死，以后你叫我干啥我就干啥！”刘富贵开始央求。
　　“我叫你死，而且不得好死！”他恶狠狠地说。说完，拾起一截树枝，狠狠地朝旁边一棵树上像小山也似的马蜂窝捣去：“叫你尝尝这里马蜂和绿头猛子吸血的滋味！”

　　捣完后他如飞也似逃离了，只留下刘富贵在半空中如蛇一样蠕动，惨叫声声闻数里。

末代枪王 第十八章（1）

　　黄昏时分，甄二爷回到了乱石窝。
　　乱石窝里剑拔弩张，弥漫着一片肃杀之气。土匪们马上鞍枪上膛，在那一片平缓的山坡上列队待发。张子龙全副武装，用马鞭抽打着皮靴，在土匪面前像热锅上的蚂蚁不停地窜动。
　　“发生了啥事，张司令？”
　　甄二爷丢下一只足有一百斤重的獐子，擦了把汗问道。
　　张子龙一听见他的声音，猛地转过身，两眼定定地盯着他，仿佛要从他的脸山剜出点什么。

　　“发生了啥事？”甄二爷一脸茫然，转身对旁边的一个土匪问道。
　　“有报告说，解放军在前边山垭豁里集结了至少两个连的兵力，说不定就会攻过来……”那小土匪悄声说。
　　“甄二爷，跟你一块去的那几个弟兄呢？”张子龙厉声问。
　　“他们还没回来吗？”他故意问道。
　　“回来了，他们恐怕早就到阎王爷那儿去了！”张子龙冷笑道。

　　甄二爷头皮发麻，心想这次完了。马上后悔得肠子都青了——为什么不早下手把这个十恶不赦的土匪头子一枪给崩了，自己已经从刘富贵的嘴里知道张子龙已经怀疑自己，又干什么回到这土匪窝里来？
　　“张司令，你甭开玩笑，他们好端端的跑到阎王爷那儿干什么？”惊恐之余的甄二爷脸上马上镇定下来，努力地挤出一丝笑容，有点谄媚地说。
　　“好端端儿的，哼哼！”张子龙一副十分震怒的样子，走过来，没头没脸地抽打了甄二爷几马鞭，命令左右，“把这日奶奶的尕娃捆起来！明天早上刘富贵回不来，老子要活抽他的肠子！”
　　几个土匪跳过来，三下五除二就将他捆了起来。捆成毛线蛋蛋的甄二爷被扔在冰冷、黑暗的石洞中，动也动不了。他心中不禁一阵悲凉：“卓玛，你的血海深仇我还没报上啊！”禁不住潸然泪下。
　　潸然泪下的甄二爷哭着哭着便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睡着了的甄二爷迷迷糊糊中觉得有人摸到了他的跟前，用刀子偷偷割断了绑他的绳索。

　　“你是……”他在黑暗中努力辨别着来人悄声问。
　　“嘘……”一只细嫩的手捂住了他的嘴，然后嘴对着他的耳朵说，“后半夜赶紧逃吧！你的枣红马我已备好鞍，拴在左边那棵大树底下……你的土铳枪我也拿来了，就放在洞口。出去后给解放军做向导，领着他们来攻打乱石窝，我们做策应……”说完，像个幽灵似的消失了。
　　甄二爷大惑不解：这是谁？一口浓重的南方口音，且略显稚嫩。在这土匪窝里从来没有这么个人啊？他绞尽脑汁也没有想起这是谁，乱石窝两百多土匪清一色的都是青海人，从来没有一个是南方人啊？
　　难道是做梦？他伸胳膊踢腿，发现身上的绳索荡然无存。悄无声息地摸到石洞门口时，果然发现他心爱的土铳枪静静地斜靠在一块岩石上，鹿角做成的火药罐儿兀自微微晃动！而门口站岗的两个土匪却抱着枪，躺在两块岩石中间呼呼大睡，似乎什么事儿也没有发生。
　　他顾不得多想，赶紧提了枪，蹑手蹑脚地绕过站岗的土匪，朝拴有枣红马的大松树摸去。
　　“妈妈的！”摸到松树旁，甄二爷解下枣红马，翻身骑上去时，心中不禁快慰地骂了出来。

　　他拨转马头，轻磕马肚，枣红马迈开小步，悄没声息地向峡谷口滑去。峡谷口熊熊燃烧的篝火堆旁，有土匪在不停地走动。
　　“什么人，站住！”峡口放哨的土匪喊叫声和拉枪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非常响亮。

末代枪王 第十八章（2）

　　“是你爷爷！”甄二爷说着，狠狠地磕了下马肚。枣红马心领神会，立即展开大步直往峡谷外冲去。接着是“嗵嗵”两声的沉闷枪声。枪声过后，那两个土匪便仰面倒了下去。
　　“发生了什么事？”有人大声询问。
　　“甄二爷跑了！”倒在地上的土匪带着哭声凄惨地喊道。
　　张子龙听见枪声后一骨碌翻起来，提着枪钻出了石洞。他以为是解放军攻打进来了呢！一听是甄二爷那小子跑了，立即大声喊：“追，千万别让他跑了！”
　　枕戈待旦的土匪立即认镫上马，如风似的随后卷来。

　　甄二爷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冷笑。这笑容在星光下格外狰狞。他心中一股即将复仇的渴望和激情开始弥漫。他轻轻磕了磕马肚，枣红马放慢脚步。他从容不迫地填装子丨弹丨，扣火炮儿，然后朝身后的憧憧黑影频频点射。
　　身后传来阵阵鬼哭狼嚎般的惨叫声。
　　枣红马在崎岖的山路嶙峋的乱石中如履平地，平稳而轻盈。甄二爷一会儿镫里藏身，一会儿猴儿观天，“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将一杆土铳枪使得跟快枪一样，且枪枪命中目标，让土匪惮于他精绝的枪法不敢近前。
　　“吁……”有土匪勒住马喊道，“别追了，别追了，这娃娃枪法太厉害！我们已经折了七八个兄弟了！”
　　“张子龙，你这个老杂种，有本事你追啊！你爷爷我在这儿等着哩！”他在黑暗中将手拢在嘴上大声喊。

　　张子龙气得咬牙切齿，这回轮着他后悔得肠子都青了，恨自己为什么早点没有把这驴日娃给收拾了。他知道这小子从此是虎归山岭鱼归大海，凭着他对这祁连山山麓沟沟岭岭的熟悉，就是将卡子设在大坂山垭豁里的解放军也奈何他不得。“小不忍，则乱大谋”，往下再不能追了，一则这小子枪法实在太好，地势又复杂，近前不得收拾不了他，二则东方已出现鱼肚白了，说不定遇上搜山的解放军，让他自投罗网。

　　他带领群匪悻悻地回了乱石窝。
　　甄二爷看着渐渐远去的土匪，心中有了一种失落感。长期以来，将复仇的意念倾注在这伙土匪身上，心无旁骛，使他的每一天的日子过得充实而快乐。尤其当他将一个个罪大恶极的土匪收拾掉时，他几乎激动得整晚睡不着觉。而此时此刻，没有了土匪便没有了敌人，也没有了卓玛和扎西阿卡家，他感到自己像秋后随风飘荡在山谷里的一片黄叶，无所归依。

　　他任枣红马迈着小步自由而行，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太阳出来时，他来到了三叉沟那片地势平坦、树林茂密的河谷地带。枣红马似乎也饿了，发现主人不太紧迫，便时不时停下来，啃吃厚密的牧草。甄二爷这时才条件反射地发觉自己早已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他跳下马，在清澈的河谷里洗了把脸，准备找点东西填填肚子。好在天无绝人之路，就在这时，一只兔子从丛林中钻出来，来到如茵的草滩上吃草。甄二爷大喜过望，抬手就是一枪。
　　枪声激起对面山坡上的一群蓝马鸡、褐马鸡嘎嘎叫着，向远方飞去；一只獐子惊恐地从石岩后边跳起来，看了看他，飞也似的穿过山岩不见了。甄二爷笑了笑，心想，我要是打你，你还能逃过我的枪口？然后拾了一堆干柴，将一小撮火药倒在上面，用火炮儿击着，一大堆火立马熊熊燃烧起来。
　　初夏的早晨有些清冷，丝丝寒气直朝肌肤里钻。甄二爷一边烤着火，一边将整只兔子架在火上烤了起来，一边烤一边忍不住撕吃起来。
　　尽管没有调味品，就是连一点青盐也没有，但兔子肉仍然香嫩无比。他敞开肚皮，吃得狼吞虎咽，一个足有五六斤重的兔子不一会儿就被他消灭得一干二净了。

　　吃完兔子，他拍拍滚圆的肚子，随手折了一截鞭麻棍剔牙，心里盘算着该去哪儿？
　　就在这时，他看见自己的枣红马突然停止了吃草，竖起双耳，不停地喷着响鼻，接着嘶鸣了一声，碎步向他奔来。“不好！”甄二爷心中一惊，下意识地抓起枪，跳起来躲到一棵树后，警惕地举目观望。心中急速地判断着，是狼还是豹子瞎熊？还是土匪？或者是前来搜山剿匪的解放军？
　　“老乡，出来吧，我们是解放军！”一个就跟昨晚放他走的那人一样的南方口音喊道。
　　“娃娃，你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赶紧将枪扔了站出来！”一个本地口音严厉地吼道，“再不站出来，我们就要开枪了……”
　　他定睛一看，周围的大树后边、岩石旁边，不知什么时候布满了解放军。那草绿色的军装跟秋后的牧草并无二致，但那八角冒上的红五星在早晨的阳光下格外红艳和醒目，红星下则是黑洞洞的快枪枪口。

　　他扔了土铳枪，乖乖地站了出来。

末代枪王 第十九章（1）

　　一个月后，解放军经过反复考查甄别，证实甄二爷这娃娃是个被土匪裹挟的普通群众，与那些地主恶霸、反动军官以及占山为王的山大王们有着本质的区别。而且这娃娃是从土匪窝里逃出来的，熟悉土匪内部情况。更加难得的是，他对这祁连山麓丛林沟壕了如指掌，简直就是一个活地图，对剿灭这股盘踞在祁连山里为非作歹达两年之久的土匪，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解放军充分信任了他，同时也听取了他的建议：由他做向导，去围剿土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