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队伍驻扎在了岗什尕雪峰下。岗什尕雪峰险峻高大,其上覆盖着千年古冰,自古到今,据说没有人攀登过它的顶峰。层层古冰与刀削似的悬崖在夕阳下变动着无穷的色彩,景色绝佳。人身临其境,心境为之澄明和洁净,灵魂也仿佛纤尘不染了。李廷瑞睡在牦牛毛帐篷里,不断地裹着身上单薄的被子,以抵御冰川上吹来的料峭的寒风,心中却像放电影一样回忆着这多年来他和尕花儿的情感纠葛。从那个扎着红头绳的小姑娘到长成甩着两条大辫子的大姑娘,然后成为诱人的少丨妇丨,尕花儿的成长历程,简直就是一条铺满刀剑荆棘的险恶幽径,让他身不由己蹀躞前行,不时被刺得鲜血淋漓,直到今天命至绝路。“这么维人是孽障,我维下了一腔子眼泪”这两句“少年”突然窜进了他的脑海,让他一时间难以自抑,忍不住悲咽出声。
好长时间后,他才擦干眼泪拥被而坐,抬头透过帐房的“卡茶”(牛毛帐房正中上方的空隙),望着澄明的天空和明亮的繁星,体味着从未有过的心灵宁静。
半夜时分,他听见有人朝他的帐篷走来。他警觉地竖起耳朵屏息探听。来人迟疑不定地在他帐篷边徘徊,去而复返,尽量放慢脚步,但又无法避免踩在石灰质石砾上发出的清脆的摩擦声。“甄二爷!”他心中惊呼,他知道他会在这次剿匪过程中置他于死地。他原想他会在某次与土匪的激烈战斗中打他黑枪,神不知鬼不觉地要了他的命。或者挟天子令诸侯,命令他去完成某项危险的任务,借土匪之手杀了他,但没想到他会这样急不可耐,在队伍出发的第二天晚上,还没有和土匪发生战斗的晚上就要来取他的性命!杀他之心何等的急切啊!想到这里,他身上的冷汗“刷”地下来了,下意识地将塞在被褥中与他并排而睡的冲锋枪悄悄抽了出去,极小心地拉开枪机。“咔嚓”的枪机声在寂静的夜中格外响亮。外面的人似乎听到了这个声音,脚步声骤然间凝固在那儿。几秒钟后,李廷瑞分明听见了一声极度蔑视的冷笑声,然后,“咔嚓咔嚓”地远去了,整个岗什尕雪峰立马又陷在一片死寂中。
第二天早上,队伍收拾行李准备出发时,甄二爷从行李中抽出一张“虎抱头”的狗皮褥子扔给他:“我的行李太重了,这张狗皮褥子你用吧。”李廷瑞接着他凌空横贯过来的褥子心中又开始冷笑了:“狗日的昨夜没杀了我,今天想麻痹我,没门!老子今后会更加警觉的,就是你杀了我,也让大家知道是你小子杀的!”不过这褥子确实是一条上等的狗皮褥子,是成年藏獒在三九寒冬宰杀后的皮子精心鞣制而成的,皮质厚实皮毛油光闪亮,睡在上面就像睡在火炕上一样,暖和舒适。但仇人的东西能用吗?他攥在手中想摔还给他,但甄二爷已然翻身上马,夹进一字行进的队伍中远去了。
末代枪王 第三十一章(1)
队伍在祁连山麓里搜索了一个多月一无所获。一向在山里在草原为非作歹的土匪们闻风而逃销声匿迹了,仿佛就从这里蒸发了一般。队员们从高度戒备状态慢慢地松弛下来了,白天骑着马悠哉悠哉地搜索,手痒痒忍不住打些岩羊、马鹿、麝什么的。照他们的话说,一来改善改善生活,二来敲山震虎,让土匪们知道天下已经是***的,人民解放军的力量是无坚不摧的,识相的,赶紧回家种地放牧当安分守己的庄稼人去!
但是,土匪们一个也没有回家种地放牧去——这是从黛彤川反馈回来的信息。说明土匪们化整为零藏匿在这方圆几百里的祁连山麓里、斡尔多草原或者更远的金银滩草原了。针对这种情况,剿匪大队也决定化整为零,各个歼击。而分配给他俩的任务则是化装成猎人,深入到祁连山丛林和草原,去侦察土匪的行踪。方案公布后,李廷瑞发现他竟和甄二爷一组!他的心彻底地凉了,仿佛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冰水。“完了!这小子果然歹毒!”他知道,方案的制定、人员的分配,甄二爷是自始至终参加了的。更让他心凉透了的是,部队竟然收缴了他们的冲锋枪,却允许甄二爷持有他的那杆土铳枪!并要他绝对服从他的命令。
“认命吧!”李廷瑞有了必死的信念后,心情反而坦然多了,大有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意味,“说吧,我俩咋办?”
“少啰唆,背上行李跟我走。”甄二爷没好气地说了一句,背起沉重的行囊朝丛林深处走去。手无寸铁的李廷瑞跟着荷枪实弹的甄二爷,一步步地走向丛林,心情悲凉如牛羊走向屠户的作坊。壮硕如牛的甄二爷在前边大步流星,在岩林木间健步如飞,精瘦如猴的李廷瑞在后面气喘吁吁挥汗如雨。他落下他好长一段路程在前边休息,斜靠在行李上悠然地抽着旱烟,等他赶上去想休息休息时,他却磕掉烟灰往前走了。
“这小子想累死我,”李廷瑞到最后索性躺在地上不动了,“驴日的甄二爷,你给球我一枪算了!反正老子迟早是你枪下鬼……”他破口大骂起来,“你那晚为啥不毙了我?明人不做暗事,你这个坏球……”
“别提那个晚上!”甄二爷厉声吼道,挥着拳头蹿到他跟前,脸憋得通红,样子十分吓人。
“我说的不是吗?”他狠狠地说。
“你——你他妈的浑蛋!”他举拳挥过来,一拳将他打得翻了几个跟头。等他回过神儿来时,发现他已拎着他的行李走远了。
太阳快要落山时,他们来到了乾隆沟对面的一座大山。在一个壁立千仞的石崖下,有一个天然石洞。甄二爷将行李往石洞里一扔,一言不发地提上土铳枪走了。李廷瑞打量着这个石洞,看见里边有烟熏过的痕迹,知道这是猎人的临时住宿地,看来今晚或今后很长一段时间要住在这里了。他有了一种到家的感觉,便靠在行李上迷糊起来。今天实在太困了太乏了,一闭上眼睛便睡过去了。
刚睡了一会儿,就被腿上的一阵刺痛弄醒了,他睁开眼,看见甄二爷提着一只硕大的旱獭站在他面前。“死猪般躺在这儿,饭不吃吗?去给老子拾柴火去!”
他只好悻悻地爬起来,到丛林中去寻找风干了的枯树枝。好在这些东西俯拾即是,等他抱了一捆柴火回来时,甄二爷已经剥了旱獭皮,将那只足有二十斤的旱獭大卸八块,放在铜锣锅里,支在三块石头上等着他的柴火了。
末代枪王 第三十一章(2)
他知趣地开始生火。甄二爷扔下刀子,钻到石洞里铺行李去了。等他铺好行李出来时,发现他还未生着火,急得抓头挠耳像困在水边的猴子。“就这点球本事,连一个火都生不着!走开……”他生硬地拨开他。
他冷眼旁观,心想,老子生不着,看你咋生?
他看见他首先用火镰点着了从树上采来的干苔藓,然后用苔藓引燃了一些石洞灶台下的旧木炭,将木炭燃着后又引燃了细小的干树枝。当枯干的树枝橘红色的火焰欢快地舐着铜锣锅锅底时,他又一次不得不佩服甄二爷这龟孙子的厉害了。
深秋的旱獭肉格外肥美,尤其被甄二爷放进柏木枝除去了膻腥味的旱獭肉更是嫩香无比。他俩一顿就将那一锅肉吃了个精光,就连汤也都喝了个锅底朝天。吃饱喝足后,两人伸了伸懒腰进洞睡觉。李廷瑞睡到半夜里,才感觉到自己今晚睡得格外舒服,一摸才发现身下铺有甄二爷的那张狗皮褥子。
黑暗中,他爬起来,看着熟睡中的甄二爷迷惑不解。
果然不出他所料,甄二爷准备在这里长久地驻扎下去了。从第二天开始,他便起早贪黑,穿梭在祁连山的丛林草原,恣意地打秋后肥壮的猎物,全然不提剿匪的事儿。看着李廷瑞一天无所事事的样子,一天,他不知从哪儿弄了一个药铲,扔在他面前:“成天死猪般躺在窑洞里,吃了睡睡了吃,也不怕肚子胀?从明天开始,给老子上山挖药去!”
“我不认识药!”李廷瑞将脖子扭一边去,不买他的账。
“你……”甄二爷狠狠地将土铳枪扔在行李上,指着他背回来的两只旱獭和一只麝说,“那你给老子把这些猎物的皮剥了,肉弄利索了!”
不收拾这些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李廷瑞只好剥皮弄肉,可惜那些猎物软绵绵的,让他使不上力,好不容易勉强将皮子剥了下来,可惜将一张上等的皮毛割得千疮百孔。
甄二爷冷冷地看着,根本不来帮忙。李廷瑞知道什么叫“袖手旁观”了,直到他将那只麝的卵子当做麝香蛋子割下来收集起来时,甄二爷才勃然大怒,跳过来一脚将他踢了个仰八叉:“就这点球本事,你他妈的还想勾引我的媳妇,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
说完拿过刀子,将麝香蛋子割下来,在李廷瑞的注视下有条不紊地收拾起来。他先将麻纸搓成短绳,塞进麝香蛋子的眼中也就是麝的肚脐中进行脱水处理,并将用过的废纸绳小心翼翼地塞进贴身的花肚兜里,不知有何用途。收藏起来之后又从木炭火中扒出烧红的鹅卵石塞进旱獭肉的胸腔,并架在火上,将一只肥美的旱獭肉熏烤成黄澄澄香喷喷的烤肉,储藏在石洞深处阴冷的地方。他做这一切显得那样有条不紊游刃有余,使李廷瑞不得不佩服。可是尺有所短,寸有所长,你小子在祁连山麓里打了半辈子猎,这自然是你的拿手好戏,别的地方说不定就不如别人,待老子看看你明天挖药有没有打猎这般本事!李廷瑞心里想着恨恨的连晚饭也没吃就睡下了。
这祁连山麓里生长的野生药物多得数也数不清,可甄二爷如数家珍:“这是羌活,生长在阴山的灌木丛中,性辛,味苦,对风寒感冒、风湿痹痛有特殊的疗效;这是秦艽,生长在阳山的草坡上,人吃了具有祛风、镇痛、治理筋脉拘乱等作用;这是大黄,集中整片生长在较为平整的山洼里,只要找见一丛,就可挖两马驮的;这是冬虫夏草,生长在高山草甸上……这种东西夏天是虫、冬天是草……”晚上回来时,他俩每人背了满满一“科什加”中药,也让李廷瑞学到了不少的医药知识。
末代枪王 第三十一章(3)
自此以后,他俩打猎的打猎,挖药的挖药,好像全然忘记了剿匪的事儿。一个月后,那石洞里储满了肥美的野生肉,门前的草地上堆满了各种各样的药材,旁边的树枝上挂满了各种各样的野生动物的毛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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