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个子领着几个汉子冲到茶楼的二楼。喝茶的人们立即闪到一旁去。老花镜这边也不示弱,端茶送水的,连柴房的伙计们闻声都赶上来了,都站在老花镜身后。两方拉开了架势。
空气顿时变得凝重起来,连茶楼几扇窗户上的破布都停止了摆动,呆呆得吊在破绳子上,一动不动。
楼下的人“呼啦”一下子朝茶楼围过来,都伸长了脖子朝楼上看。有些人很机灵,马上窜到茶楼对面的布行上去。门口的老婆子连打带骂都拦不住。他们刚窜上二楼,就听到一声尖叫。楼上正在做针线活的年轻妇女丢下手上的活就往楼下跑。
一个小眼睛、鹰钩鼻子的年轻人朝一个女人的背影斜眼撇嘴。看着最后一个女人下楼了,他双手端正一下刚才碰歪了的破布帽子,捋捋已经被汗水凝固起来的长头发,又抖抖身子提提松塔下来的裤子。他这一抖,身上凌乱的布条也跟着舞起来,活像在甩一个沾满干泥巴的拖把。
旁人也并不去理会他,只管朝对面的茶楼看。
老花镜把烟锅子往旁边的桌子上一放,撸撸袖子,刚要开口说话,就听楼下有人喊:“一个怪人!快来看呢,一个怪人跑过来了。”楼下的人开始起哄,“呼啦”一声又都朝声音那边跑去。
老花镜和白大个子循声都望窗户方向走,要看看怎么一回事儿。之前各自站在两人身后的一帮人也都往窗口围过去,伸长了脖子往楼下看。
只见一个身材矮小,但头发和胡子都长到脚跟的人从远处跑过来。
他嘴里还不时喊着,“我知道怎么破解诅咒了!”他边说着边手舞足蹈起来,极兴奋的样子,“我知道怎么破解诅咒了!”
日期:2012-08-09 22:57:05
“一个怪人,的确一个怪人。”老花镜把眼镜子往下一拉,眼珠子使劲往上一抬,说。
“什么怪人,我看是一个疯子。”白大个子口气强硬,毫不示弱。昂起头,用眼底的光去瞅老花镜。极高傲的样子。
老花镜斜眼恨恨地瞪他一下,嘴头子一左一右地乱跳,牙齿咯咯直响。白大个子不管他,拿手上的白色丝巾拍打拍打栏杆,发现什么灰尘也没有,就把两手叠起来放在栏杆上,伸长了脖子往那边看。
那矮人一路疯跑,边跑边兴奋地喊:“我终于知道怎么破解诅咒了!我知道了!”
当他跑到茶楼下的时候,被之前的人群给堵住了去路。
众人将那矮人围住。看他蓬头垢面、长胡子、破烂衣裳的样子,大家纷纷议论起来。
“嗨,这人是个小孩啊,谁家的孩子,怎么成这个样子了?”
小矮人张大的眼睛里射出凉凉的一道光,满脸的惊恐。他不明白面前到底怎么了,人们的穿着打扮为什么那么古怪。
小矮人感觉周围人的目光是把把犀利的刀子,恶狠狠地要把自己切碎。他心里有种天塌下来的感觉,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退。
“啊!”的一声,又“咣”一声,小矮人后背上挨了一拳。
日期:2012-08-10 08:54:24
“你打人家孩子干嘛!真是的!”一个妇女埋怨站她身边的人。
“这孩子怎么踩我的脚呢。”一个裸着上身、胸口上满是黑毛的汉子甩着肥厚的腮帮子大嚷着。
“好了,好了,你俩别吵吵了。他踩你的脚,你活该,你的眼长在前面,就没长在屁股上。”一个老汉说着走到小矮人跟前。他稍微弯弯腰,左手放到小矮人右肩上,温切地问:“孩子啊,别怕别怕。刚才疼不疼?”他又问:“你是哪家的?是不是迷路了?”
老汉见小矮人眼睛睁得更大了,牙齿紧咬着,一句话也不说,兴许是吓坏了。
老汉拍拍小矮人的肩膀,说:“别怕,别怕,我是这个镇子上洛桑村的村长,以前叫族长,他们都叫我老好人,你有什么话你就尽管跟我说。对了,你叫什么名字啊?多大了?”
那小矮人似乎被老人的真诚打动了,竟然开口说话了,“我叫恩超,是大望寨村的,住在‘克什’陵园旁边。”
恩超一句话令现场所有人惊呆了。现在该轮到那个村长瞪大了眼睛。
那个村长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突然大喘几口气,仿佛刚才被什么堵住了鼻孔,造成严重缺氧,现在一下子又呼吸到空气了。“你说你姓恩?‘克什’陵园,大望寨村,那可是三百年前的故事。我的天啊,我难道见到活神仙了?”村长瞪大了眼珠子,仿佛再一使劲睁大一点,眼珠子就掉下来了。
恩超心里一惊。三百年,三百年,三百年······他忽然想起了一切······在恐怖的克什陵园深处,遍野的尸体,漫天黑压压的乌鸦······
日期:2012-08-10 09:58:48
空气一下子像是被什么魔法控制住了。在场的人们陷入思索,似乎跌入到另一个世界里,一个玄妙的世界。
等他们把意识从思索中拉回来的时候,恩超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楼上的大白个子不声不吭慢慢向楼梯口走去。老花镜盯住大白个子的后背看,湿漉漉的一片,是热的?吓得?老花镜还记得大白个子刚才脸皮只颤,脸色苍白无血色,以前还是有点血色的,照老花镜的说法,血色让白尸骨像个人了。
针对白大个子刚才呆滞的表情,老花镜冷笑一声,不成想嗓子被吸进去的一口烟呛着了。他咳嗽几声,竟然咳出眼泪来了。咳嗽完了,老花镜的目光也有些呆滞了。刚才那个小矮人的话似乎一直在他耳畔萦绕着。
过不了几天,镇上有四家同时出殡发丧。
死的这四个人,一个是老花镜,一个是大白个子,一个是村长,最后一个是王彪——当初打了恩超一拳头的那个黑汉子。
不久,一场百年不遇的干旱袭来。一场躲避不及的瘟疫同时扑来。
一年半后,老花镜的儿子石鹏财捧着一杯茶站在茶楼的二楼上,用呆滞的眼光往楼下看。
干旱和瘟疫把这个镇子多半人的生命给夺去了。尚且活着的人都一副面黄肌瘦、无精打采的样子——他们被饥饿和病魔折磨地不轻。
石鹏财看着楼下稀稀拉拉的几个人病怏怏地往茶楼走近,又走远了。他举起茶杯呷口茶,发现茶已经凉透了。
石鹏财转身就喊:“小柱子,小柱子,换热茶。”
一个老人头上戴着个破旧的厨师帽,打了补丁的,已经成黑颜色了。他一听到石鹏财的叫喊声,就两手抓牢椅子的扶手,支起身子来,看样子很是吃力。
老人弓着腰,一瘸一拐慢慢走路,双脚像是被吸在地面上,抬脚已经相当费劲了。他走到火炉边,两手抓住壶系,腰往前一挺,一把水壶被提了起来。
老人叹了口气,说:“小柱子已经走了,都大半个月的事了,你怎么还不改口呢。”
“走?”石鹏财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走”的确切含义是什么。老人忌讳“死”字,所以说“走”。
石鹏财一屁股坐在凳子上,眼睛一转不转地看着热气腾腾的水倒入茶杯,“是啊,都死得差不多了。”
老人听到“死”字,一怔。壶就停在了半空。他拿冷眼看了看石鹏财。他想要发火。但当他看到石鹏财歪着个脑袋,脸黄蜡蜡的,无精打采地半睁着眼盯着茶杯看,他顿生怜爱之心。
毕竟石鹏财是他看着长大的,虽然不是自己的儿子,但胜比自己的亲儿子。“这人好着呢。”老人经常这样冲别人夸奖石鹏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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