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有黑,街巷中却挂起了成串彩灯,好似一片琉璃世界。临街人家的房子都被改成了酒肆和赌场,灯火通明的屋子里传出嘈杂的呼喝声,三三两两佩剑带刀的江湖人在街上闲逛。路边的小吃摊主熟稔大方地招待着客人,竟似对这些刀头舔血的江湖人毫不畏惧。王慧儿一路走来,已经认出七翼飞蝗、绿叶红花、长白三友、黄河神蛟帮、川陕一溜风许多人,可是一个乡民都没见到。她心中不安,冲一个卖馄饨的小贩道:“喂!你不知道这里很危险吗?这里有很多江洋大盗!”
小贩却连眼皮都没抬:“江洋大盗才更要吃饭,要喝酒,要赌钱,要女人,这些大爷们银子来得容易,花起来才痛快,那钱才好赚。什么人会没来由地为难生意人!徽州的商户有一半都赶过来了,连逐花坊的女人都坐不住了。我只不过来赚些小钱,姑娘难道不是么?”说着盛了一碗馄饨,端到一旁的桌子上,再也不看王慧儿一眼。
王慧儿简直不知该说什么好。绿水仙拉着她穿过小镇,来到一座大宅前。这宅子气派虽大,匾额上的字却被刮掉,刻上“温柔乡”三字,院里传来男男女女放浪的笑声。王慧儿忍不住问:“这是什么地方?”
绿水仙哈哈笑道:“这里原本是徽州首富辛家的避暑庄园,现在是任教主的居所,也是兄弟们快活的温柔乡。”
王慧儿浑浑噩噩地被绿水仙拉了进去,心中一阵恐惧。院子里摆满了桌子,坐满了人。许多王慧儿认识和不认识的江洋大盗搂着那些坐马车来的青楼女子,杯盏相交,相谈正欢。有人喊道:“绿水仙,你这淫贼又弄来个小妞儿给教主么?”又有人接着道:“绿水仙你个龟孙是不是走了眼,这妞儿跟教主那四十几朵花比起来要差远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王慧儿身上,淫邪得仿佛能穿透她的衣服,看到她的身子一般。王慧儿又气又怒,恨不得将这些人的眼珠统统挖下来踩扁。绿水仙瞪着他们道:“老子岂会走了眼,老子就算瞎了,摸一把也分得出漂亮女人。”他看了王慧儿一眼,叹了口气道,“教主山珍海味吃多了,换换清粥小菜也不错。”
人群里登时爆发出一阵哄笑,那些妓女已经笑得直不起腰。王慧儿却已快哭出来了。忽然一个清脆妩媚的声音道:“是绿水仙前辈到了吗?”随着这语声,后堂走来两个白衣女子。左边一个眼如弯月,右边一个粉面如花,正是暗夜茶花中的徐盈盈和岑依依。绿水仙立刻笑道:“在下幸不辱命,教主要的人已经带来了。”说着将王慧儿推到前面。徐盈盈牵起她的手道:“跟我来吧,教主等你很久了。”院子里的人齐齐发出一阵不怀好意的笑声。王慧儿甩脱她的手,大声道:“那混蛋究竟要怎样!”
日期:2011-08-18 19:47:47
任逍遥搂着岑依依,手指绕过她白嫩嫩的脖子,点弄着她的双唇,目光却停留在那麻衣少女身上,懒懒地笑道:“请坐。”
没人坐。
任逍遥又道:“怎么不见钟帮主?”
没人说话。
任逍遥脸色一冷,也不开口。足足僵了半晌,申正义才干咳一声,道:“钟帮主就在镇外,你若想见他,出镇便是。”他的声音温和有力,仿佛用铁水浇筑出来的一般,俨然内家高手,而且是绝不逊于上官燕寒的高手。
任逍遥毫无惧色,甚至颇为挑衅地抬起一条腿支着身子,道:“钟帮主定是与杨一元、秦子璧计议大事,本教主不便叨扰。”他说的话虽然客气,眼睛却只看着岑依依,完全不把这些武林名宿和江湖新秀放在眼里,嘴角还挂着那气死人不偿命的笑。
跟他比冷淡,那是打错了主意。
申正义看着王慧儿,清了清喉咙道,“此间之事,原是在下与合欢教的旧怨,你却绑架此地二十七户村民,又抓了王姑娘以为要挟,岂是大丈夫所为。”
任逍遥笑道:“绑架?”扳起岑依依下颌,道,“宝贝儿,他们居然说我绑架,哈哈!”
岑依依故意嗔道:“那些人想走便走,我们何时拦过!我们只不过说,若是他们在这里玩上一天一夜,我们便送每户一千两银子。谁见过做这样赔本生意的绑匪?”话音刚落,温泉池的另一侧忽然走出一群男男女女,老老少少。岑依依挽着任逍遥,浅笑道:“这位便是我们任教主,你们不是说想当面谢谢他么。”这群人立刻涌到水榭外,却又齐齐停下脚步,仿佛生怕自己的泥腿踩脏了锃亮的大理石砖,一面猛作揖一面道:
“谢谢任教主,谢谢任教主替我们出了这口恶气!”
“这挨千刀的辛老鬼,总算苍天有眼,派任教主来收拾他了。”
……
申正义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辛家倚财仗势,横行乡里,别人不知,申正义却是清楚的。这户人家虽然跋扈,衙门却不管——这个世界勾连牵绊的事情何止千丝万缕,有时候一件正义的事情并不能带来好结果,或者说只能带来一时的好结果。辛府上上下下养着百十号人,徽州一半的商户与他们都有生意往来,辛家倒了,第一个不答应的是徽州府的官员们,却没想到任逍遥不分三七二十一便杀了他们。
申正义暗暗叹息。他自名申正义,却常常感到正义难伸,有时候他也不清楚是自己老了,畏手畏脚了,还是成熟了,冷静了。他只明白自己若是在任逍遥这个年纪碰到辛家这样的大户,也会忍不住替天行道的。
这时任逍遥已听够了感谢,懒懒动了动手指,权作挥手:“这地方本就是你们的家,不妨多住几日,再拿了银子往他乡去。”他忽然一笑,“这两天汤口会很热闹。”这些人不知自己成了钳制江湖各派的砝码,只觉得天上掉下来一个刚好砸中自己的大馅饼,登时止不住又哭又笑,千恩万谢地去了。
待他们走远,一阵稀稀落落的掌声便响了起来。顾陵逸讽道:“任教主手段果然高明。”他的声音有点尖,又有点沙哑,就像被踩住了尾巴的猫。
任逍遥一笑:“顾掌门过奖了。”他环顾四周,道,“若没有辛家这样的人,我也想不出这个法子。诸位若实在想与本教一战,不妨稍等两天,也可让这些人多快活几天。”
顾陵逸冷笑道:“莫非任教主还在等帮手?”
任逍遥道:“帮手没有,对手倒有一个。”一顿,又正色道,“若我输给了他,诸位也不必动手,合欢教自当退出江湖。”
此言一出,不仅顾陵逸等人,就连岑依依她们的脸色也变了。
那麻衣少女忽然道:“你是去光明顶与冷公子一决生死?”
她的声音如眼眸一般温柔纯净,任逍遥含笑望着她,目光大胆炽烈:“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麻衣少女被他盯得脸上一红,微愠道:“华山派,文素晖。”
任逍遥又问:“文姑娘为何穿成这样?”
文素晖眼圈一红,还未说话,云鸿笑已沉声道:“文师妹的未婚夫,在下的大师兄展世杰,不久前被倭寇所害。敝派此番东来,一是为了助宁海王府抗倭,二是为了替大师兄报仇。”
任逍遥心中一沉。
展世杰,那个他想救却无法救、为保宁海王府平安而自刎的侍卫统领,实令他钦佩不已。他不禁立刻对云鸿笑和文素晖好感倍增,惺惺道:“展大哥的确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宁海王府的四位统领都令人钦佩。只不过,”他忽然话锋一转,“他们的尊师就未必令人钦佩了。”
汪深晓脸色有些不好看。
顾陵逸愠道:“任逍遥,你将我们几人请到此处来,究竟意欲何为!”
任逍遥缓缓道:“两件事。第一件事我已说过,约诸位两天后翡翠谷一战。在此之前,不许踏入汤口镇一步,不许进入黄山。”
申正义冷哼道:“任教主好大的口气。”
任逍遥懒懒一笑:“申大侠若是不答应,或者不能说服正气堂的客人们答应,就等着为汤口的百姓收尸吧。你该知道,到这里来见我的兄弟,最拿手的事情便是杀人放火。况且,”他目光一冷,一字一句地道,“我只是知会你们,并非商量。我说出的话,从无更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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