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无言和文素晖匆匆赶路,俱已被雨水淋透。冷无言默运玄功,加上苏晗玉的草药,并不觉得冷。文素晖却被阵阵寒意扫得打了几个喷嚏,拢着双臂取暖,不觉更加想念起展世杰来。冷无言看在眼里,却只当没看见。晨光熹微时,两人便到了汤口。
正气堂弟子大多在这里帮乡民料理后事,一来正气堂在皖境颇有令名,门中弟子也多为本地人,比其他门派容易说话;二来毕竟死了许多乡民,地方上少不得要交代一下,申正义便去衙门游走,努力想将此事压下来。毕竟名门正派误杀百姓,是件了不得的大事,而他们不想惊动朝廷,给师门惹麻烦。
所以这件事就顺理成章地变成了合欢教屠戮汤口镇。冷无言虽然知道这是正气堂不得不为,也知道这件事确与任逍遥脱不了干系,但听到人们对合欢教赌咒痛骂,还是觉得气闷。
更气闷的是,正气堂弟子没有找到上官燕寒的尸体,纷纷说大概是混乱中跟许多人一起葬了,或是被亲友们运走了。冷无言知道他们是在敷衍自己——在徽州过得好好的,忽然跑来山野小镇跟死人还有一群哭得死去活来的人打交道,谁心里都会不痛快,何况冷无言并非他们的堂主,就算身份再尊贵,也管不到他们头上。
但冷无言面上还是客气得很,也没告诉他们上官燕寒的尸体此刻已变成了极厉害的毒物,只等衣裳干了,便一人出镇,往四周的村落搜寻过去。走不多远,却发觉文素晖远远跟着。他正在犹疑,文素晖已先道:“冷公子,我们一起找吧。我往北,你往南,天黑前便可将附近的村落走遍。你看可好?”冷无言当然说好。他本就不愿与文素晖过多独处,虽然他也说不清为什么。
汤口镇向南乃是河谷,村落参差,两侧皆为山岭。冷无言一路南行,但见两山之间蜿蜒一水,色碧波清,点缀着三五渔船。岸上新茶吐翠,山花描红,偶有渔歌随风而至,说不尽的妩媚娇柔。
大约走了三十余里,河边出现一条渔船。冷无言正想喊船家打听周遭村落的情况,却听船上传来一阵女子的啼哭和怒骂。他一皱眉,提气跃上渔船,见船帆一侧倒着一个渔夫,不知是死是活,另一侧两个黑衣汉子正对一个渔家女上下其手,将她的裙子扯下一半。这两人看见冷无言,惊而停手,旋即骂道:“哪儿来的王八蛋,搅大爷的好事。”说着,拾起身侧钢刀砍向他双腿。
冷无言只说了两个字:无耻,然后左掌一扫,两柄刀不知怎么便飞了出去,没入河中。两人面面相觑,已知眼前这优雅公子不好惹,其中一人讪笑道:“在下徽州正气堂弟子赵平。”又指了指另一人道,“这是我兄弟赵原,敢问英雄大名?”冷无言微微吃惊,想不到正气堂弟子会做这种事。赵原忽然指着那渔家女道:“这两人鬼鬼祟祟,不似善类,被我们兄弟拿了,正要问个究竟,没想到便碰上了您。”说到最后一句,他自己也不禁红了红脸。
渔家女哭道:“奴家与丈夫都是安分守己……”
赵平打断她道:“你若真是打渔的,撒一个网给我看看!”说着将一双眼睛看向冷无言。
冷无言不知他们哪个说的是真,默然不语。渔家女见了,知道多说无益,便抹了抹眼泪,从船舱中拽出一张渔网,迎风一抖,渔网巨伞般绽开,手法纯熟,绝对是个十足十的渔家人。然而渔网落下的一瞬间,两点寒光一闪,疾如闪电,打向冷无言前胸。
出手的竟是赵氏兄弟。
冷无言手指一扳,承影剑铮地飞出鞘来,将两点寒光打落,却是两枚袖箭。噗通噗通一阵水花,赵氏兄弟已跳入河中,不见踪影。冷无言心中郁郁。看武功,赵氏兄弟确是正气堂弟子,但做出这等事来,实在有辱申正义的名声。
渔家女伏在丈夫尸身上大哭起来,哭了一阵,抽泣着道:“多谢恩公相救。”
她二十几岁年纪,虽不算貌美如花,倒也有几分姿色,无怪被人盯上。冷无言本想说几句宽慰的话,却鬼使神差地道:“这两天你可见附近来过什么陌生人?”
渔家女一怔,想了想道:“没有。”
冷无言有些失望,正待告辞,渔家女怯生生地道:“恩公能不能帮奴家将丈夫的尸身送回去?”见冷无言现出疑惑神情,忙解释道,“求恩公做个证,害死奴家丈夫的是正气堂的人。”冷无言知道正气堂在这一带名声极大,这女子回去若说是正气堂所为,恐怕真的无人相信,便应了下来。同行中两人互通了姓名,冷无言得知这渔家女名叫罗玉秀,是呈坎村罗氏族人。
走不多时,便见一个村落,背倚黄山余脉,左辅右弼俱全,川河依村而过,正面遥对一岭,乃是个负阴抱阳、藏风聚气的绝佳所在。再细看,村落周边不多不少环侍八座山岭,暗合阴阳八卦。冷无言不觉脱口赞道:“好个呈坎村。”
罗玉秀听了,笑道:“恩公好见识,别人都说我们村是极好极好的呢。”
冷无言点头道:“罗氏先人选此安身,想必费了一番琢磨。”
正午刚过,正是歇晌时候,街面上一个人影也不见。村子里的青石街巷犬牙交错,宛如迷宫。冷无言跟在罗玉秀身后,发现这村子竟是遵循先天八卦布局,稍不留神,便会迷路。他心中起疑,转过一弯,左右突然白光一闪,向心口刺来。冷无言早有防备,一剑斩断白光,却是两把二尺长的铁尺。
罗玉秀听到声音,转身见两个葛布短打的汉子,握着一截断了的铁尺看着冷无言,讶然道:“廷哥,齐哥,这位冷公子不是恶人,他刚刚救了我。你们为何……”
左边蓄胡子的人打断她道:“秀姑,到祠堂去,族长有话说。”罗玉秀听到祠堂、族长的字眼,眼中突然闪出一片骇然,转身便向巷子深处疾行。右边那汉子道:“这位公子,本村近日不欢迎外人,请你离开。”
冷无言冷笑一声,认定呈坎村必有古怪,道:“若只不欢迎外人,何必用此杀招。”
蓄胡子的人微笑道:“既然公子不肯离去,且在敝村游览一番吧。”说完,两人突然腾身退入旁边院子。冷无言追进去一看,院里已没了人影。屋子里也空无一人。冷无言踌躇片刻,纵身跃上高墙,放眼望去,见此村排出南北三街,附之东西小巷无数,居然有九十九之数。一条小河弯弯曲曲流过村中,恰如阴阳鱼分野八卦,整个村子,竟是一个巨大的先天八卦阵。冷无言不禁暗暗心惊。他虽然对阴阳八卦之事略通,却明白凭自己的学识万难破了此阵。但他既起了疑,再联系赵平、赵原之言,已无法安心离去,当下看了看日影方位,往村中走去。
村中家家户户大门半开,却都空无一人,静得令人冷汗直流。冷无言走过六条街巷,猛然看到地上有两截铁尺,旁边还有那渔夫的尸身。
他竟然走回了原来的地方!
日期:2011-09-01 20:16:13
二十一 相逢已忘言
那声音又道:“二十年不见,峨眉玉女剑的武功愈见精进了。”
苏晗玉冷冷道:“你是谁?”
那声音道:“妘儿,带这两位朋友到祠堂来。”
娃娃撅嘴道:“爹爹……”突又住口,气鼓鼓地当先而行。三人走不多远,便见一间祠堂,院中站满男女老少,个个劲装打扮,鸦雀无声,气氛甚是压抑。突然一人轻声道:“恩公。”冷无言见是罗玉秀,点了点头,亦不多说。
祠堂台阶上立着一个长髯黄衣老者。娃娃飞跑过去,依着他撒娇道:“爹爹,咱们什么时候成了合欢教的人?您不是说咱们罗家不入江湖吗?那教主本事大不大?”
黄衣老者慈爱地摸摸她的头发:“不是本事大小,是交情大小。”
娃娃不解道:“难道咱们罗家欠他的?”
黄衣老者不答,却对苏晗玉道:“苏女侠自然不识得在下,只因你的大婚,老朽并未亲去恭贺。”
苏晗玉道:“阁下是云水散人罗宗玄罢?”
黄衣老者哈哈一笑:“不错。苏女侠此番前来,有何贵干?”他脸色忽然一冷,“莫非想将这阵法再毁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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