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三条人命背后的真相与谎言》
第2节作者:
风流蚂蚁 苦根艰难地走回病房时,怀里的女儿已经睡着了,他把蛇皮口袋依床放着,轻轻把女儿抱起来,踮起脚放在床上。然后,把套在脖子上的那根发黑的绷带解下来扔到床头,开始把易拉罐、塑料瓶、医托发的宣传单什么的,一件一件变戏法似的从他的百宝箱里拿出来,分门别类地塞进病床下的几个塑料袋里。病床下面已经堆满了,如果不是天太热,他早就拿到废品收购站换成钞票了,钞票便于存放,几大口袋的废旧物品,换成钞票,一块破布就包了。
苦根直起腰来,在床沿坐了,有小半分钟后,他挪到床头,拉开床头柜,却发现饭盒里的馒头不见了。苦根腾地站起来,把病房里的众人打量了一遍,大声叫道:谁偷了我的口粮?!一个盘腿坐在床上吃饭的病人看着他,轻轻地拿筷子磕了磕饭盒盒沿,表示他是有饭吃的人,不可能偷苦根的冷馒头。另外一个躺在床上想睡而睡不着正焦躁不安的病人,像突然从坟墓里爬出来似的,坐起来,恶狠狠地道:你那点东西,狗都不吃,谁会偷你的?
这时,女儿哭闹起来。苦根便把气撒到女儿身上,粗黑的巴掌使劲抽在女儿屁股上。孩子越发哭得厉害。先前那个活佛样坐在床上的病人放下饭盒,责备苦根:你不要拿小孩子出气,我这里还有个包子,早上给孙子买的,结果这孽障没来,你拿去吃了吧。苦根不要,他开始专心致志地哄女儿。
汗水濡湿了婴儿的头发,继续在她坑坑洼洼的脸上爬行。火辣辣的刺疼让她的哭声像撕破布一样干净清脆。苦根忙拿了湿毛巾敷在她脸上,又从屁股上抽出那把成条缕状的蒲扇,轻轻地扇动,孩子的哭声终于缓了下来。活佛说:苦根,你这是何必呢?孩子跟着你受罪,不如回家去吧。苦根说:我回去连个住处都没有,在这里好歹还有张床。活佛不言语了,低着继续吃他的饭。
女儿身上的红肿已经开始溃烂,如果病房不降温,情况会越来越糟。护士办公室有一台风扇,平时并不常用,苦根瞄上它了。但是,一切都不在他的控制中,就像大半年前那场车祸一样。
日期:2011-08-07 15:14:44
2
苦根在成为医院一名特殊公民之前,本来有一份职业,在北门外城乡结合部的一条小街上剃头,兼带擦皮鞋。虽是微末生意,却也是从上管到下。
苦根的剃头摊子摆在当地一户农民的屋檐下,一个用油漆桶自制的蜂窝煤炉子,从早上五点就开始发出呛人的一氧化碳味,把房东发黄的石灰墙熏出一朵黑色的火苗来,房东为此每月涨了他十元钱地租,说是地租,是因为苦根并不住在这里,他只是借一片屋檐做生意。苦根在外墙上钉了一颗钉子,每天早上第一件事就是把一块木框方形镜子挂上去,然后生炉子,再到对面厕所里打水。镜子前放有一张很窄的条凳,房东废弃不用,便借给了他,每个月象征性地收两元钱租金。苦根的主顾大多是附近建筑工地上的民工,乱蓬蓬的头发,经他几剪刀咔嚓之后,顺了,齐了,美观了,舒适了,关键是收费合理,一传十十传百,他成了那一带有名的剃头匠。炉子另一边放着一张擦皮鞋用的破藤椅,坐面已经凹出了一个屁股的形状。断过一条腿,一个热心的主顾从建筑工地拿了一根木条来,用细铁丝绑好,像给受伤的军人扎上绷带。好歹还能坐,只是人一坐上去,四条腿就向外分开,嘎吱嘎吱响着矮下去一大截。在这灰头土脸的地方,擦鞋是象征性的,一天能擦两双皮鞋苦根就觉得是老天爷眷顾了。多数时候,没有顾客来,他就像猫一样,蜷在这把藤椅里打呼噜,口水顺着嘴角牵成一条雨线。水开了,鸣笛壸呜呜地叫,他也不管。常常是对门守公厕的老头儿听不得那尖叫声,皱着眉过来帮他把水倒进暖水瓶里,再把蜂窝煤炉子的炉门堵上。为此,生意好或者心情好的时候,苦根就打二两烧酒,切一两猪耳朵,买一碟油酥花生,两手不空地端到厕所里和核桃面一起分享。他不知道守厕所的老头儿叫什么名字,因为一张脸皱得像核桃,便这么叫他。
那天,在核桃脸安在厕所里的家中,苦根多喝了几口酒,抬头见厕所外一个女人正在垃圾筒里扒东西吃,这是个傻姑,出现在这里已经好几天了。白天她一个垃圾一个垃圾地挨着翻找东西吃,晚上就随便依着一个垃圾桶睡觉,有时甚至钻在垃圾桶里。一天晚上,一个出门散步的老太太拿了一袋垃圾出来扔,突然发现刚扔下去的垃圾飞了出来,吓得她以为遇见了鬼,原来是她打搅了傻姑睡觉,傻姑又把一包垃圾扔了出来。核桃脸滋地呡了一口酒,眼睛充血地打量苦根,问:你敢不敢把她干了。苦根脑袋就轰一声热了,说:怎么不敢?核桃脸说,那你去呀,你去呀。苦根嚯地站起来,把盘子里剩下的几粒花生米倒在手心里,偏偏倒倒地走近傻姑。核桃脸看着傻姑伸手去抓苦根手上的花生米,苦根趁机把她拉到怀里,拖进了厕所里。
深秋季节,天凉了,核桃脸坐在厕所门口,看着道路边上的树枝上,掉了一片黄叶下来,又掉了一片。他忘了喝酒。
以后,苦根和房东磨破嘴皮,终于得到允许,晚上在屋檐下拉一张塑料布,隔出一间屋子来,铺上干草,算是有了一个固定的家。傻姑白天还是钻垃圾桶,晚上就回到这间塑料屋里睡觉。傻姑的肚子一天天大起来,眼看就要生了。苦根又喜又忧。没想到自己这辈子还能有后,再苦的生活也成甜的了。却又担心傻姑生下个怪胎来,再说,自己的温饱尚没有解决,一下子多出两张嘴里,日子可怎么过。
听说买彩票可以中五百万,苦根就把自己逼成了彩迷。每天七点钟,他准时收摊,走两里路到附近的一个彩票投注点买彩票。这个世界,人人都在做一本万利的发财梦,彩票店常常被挤得水泄不通。苦根不知道怎么下注,开始的时候,每天花两元钱,机选一注。一个星期下来,一次也没中,就有些灰心,每天在彩票机前唉声叹气,说自己把一家人一个星期的菜钱挥霍掉了。一个彩迷给苦根传授经验,买彩票哪能机选呢,要自己分析,你看那球的走势图,刚开了6号蓝球,下期开6号的可能性小,13号已经36期没开了,该开了。今天我全买13号蓝球。苦根被说得一愣一愣的。也不知道对不对,将信将疑地买了一张,他把自己的生日拆了一下,组成了6个数字,蓝球他没有多想,选定13。第二天一大早,彩票店还没开门他就到了,蹲在门口等开奖信息。核桃脸有一台从二手市场淘回来的黑白电视机,本来头上晚上可以到那里看现场开奖情况的,但苦根不想让核桃脸知道自己买彩票,更担心自己如果中了五百万,核桃脸会不会把自己谋杀了?事实证明,这种假设是可能的,因为不久以后,在他出车祸时,核桃脸顺理成章就接管了他的事业。
去年十月那场车祸,让苦根的一条腿废了。
那天早上下了雨,其实是前一天晚上下了雨,一时没刹住,第二天,雨虽接近尾声,但还滴滴嗒嗒地舍不得退场。苦根生好了炉子,接着过街到对门厕所里提水,回来的时候,一辆黑色轿车把他撞伤了。他当时就晕了,醒过来时四周静悄悄的,连个人影儿也没有。他只感到右腿巨痛,轻轻摸了一下,湿漉漉、酽乎乎的,分不清是雨水还是血迹。苦根拿火机照了一下腿,吓得哭了,忙拿手压着伤口止血。他的呻吟声把守公厕的核桃脸招来了。苦根说,我的腿断了。核桃脸说,腿断了有啥打紧?又不是命断了。东街有个医生治跌打损伤很厉害,特别是接骨,一接一个好,找他给你敷点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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