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2-08-19 19:03:30

　　42.
　　说来可笑，铁军和姜毛打架，居然是因为一百个游戏币——J市方言叫“国子”。
　　那天铁军在游戏厅里玩《街头霸王》（70、80后对这种游戏一定不会陌生），玩得兴起，连赢了好几个人，结果某局玩到一半，他听到身后传来了一声“呲”（J市的虚字方言，相当于“切”）。
　　这表达轻蔑的声音来自一条板寸（那会儿他还没把头发剃光）大汉。
　　“你‘呲’什个（郊区方言‘什么’的意思），不服？”铁军停下手里的活儿，白了他一眼。

　　“就不是你这么打的，刚才他躲的时候你应该跳过去放个大招……”大汉不以为忤，但口气依旧轻蔑。
　　“说的轻巧，有本事你来打试试？”
　　“不了，怕你输得哭。”
　　“少废话，敢不敢？”
　　“有么不敢？”大汉吐掉嘴里的烟屁，上下打量了一下铁军，说道：“不把你个伢输狠了，五盘三胜，输了的给一百个国子。”
　　一百个国子那会儿相当于二十块钱，大概是铁军一周的伙食费，对他而言不算小数目，但也并不太多。
　　“来吧。”

　　一上手了，大汉才发现不是那么回事，对手似乎没有想象中那么弱，自己很快就以一格血输了首盘。
　　“么样？你不是蛮狠？”铁军一边冷笑，一边给自己点上根烟。
　　“第一把，手生！”大汉显然没打算服气。
　　“莫找借口。”

　　第二局，铁军又赢了，还是一格血，他开始哼起了小曲，大汉坐不住了。
　　“搞邪完了！”
　　“么样，不服？就赢你一点点，你拿我没得整，”铁军得意洋洋。
　　“再来。”大汉额头上微微渗出了些汗，他使劲对地上吐了口唾沫。
　　接下来的两局，大汉来了状态，连着两把大招，把铁军杀得连连败退，二比二平。

　　这下轮到铁军坐不住了，他吐掉了嘴里的半根烟。最后一局，两人都不再嘴上讨便宜，各自使出了看家本事，防守、进攻。发冲击波、甩大招都小心翼翼。
　　钱不算多，但脸面事大，这两人都是好面子的人。
　　终于，大汉以一个绝杀，最终将铁军斩落马下，大汉狂笑着怪叫一声，跳了起来，铁军愣了好一会儿没说话。
　　“么样？我早说了，你蛮差，拿国子来！”大汉得势不饶人，嘴上依旧奚落着对方。
　　“把你，”铁军狠狠地把输了的游戏币往前一推，其中的一摞掉在地上，撒得到处都是。

　　“操，你么意思？捡起来！”大汉被他有点挑衅的动作给激怒了。
　　“老子不捡，么样？”铁军正一肚子火找不到理由发泄，见对方挑事，心里乐了。
　　前面说过，J市民风彪悍，普通市民在街上发生摩擦都会很快由口头对骂发展成大打出手，何况这俩暴脾气？
　　“我操，”大汉没再废话，一个嘴巴子就冲铁军脸上抽过来，他认为对面这个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子很快就会趴在地上，满地找牙。
　　他当然失算了，铁军没有倒下，倒是他自己小肚子上被踹了一脚。
　　一个回合过后，两人心里都有些惊讶，大汉惊的是对面这个人身手之敏捷实在是平生所未见，铁军则惊讶于这大汉超强的抗打击能力——即便是省体育队里练举重的，肚子上吃了自己这势大力沉的一脚，也绝不可能不倒地，而这人居然只是后退了两步。
　　接下来的这一架想必是惊心动魄的，我没亲见，但想也能想到，姜毛骨折了两根手指，铁军脸上也添了好几处淤青——这两人单打独斗，甚至群殴时都极少受伤。
　　据后来姜毛说，过了两招，正式开打前，铁军突然叫了个暂停，跟他说，你想死出去死，莫砸了别个的店。

　　他当时想，这小子，有点意思。
日期：2012-08-19 20:34:03

　　43.
　　这仗下来，这两悍将并没能“英雄惜英雄”，成为朋友，他俩都是犟脾气，尤其铁军，更是一根筋，吃软不吃硬，而姜毛也显然没有武群那种社交能力，但据他说，打完那架，自己还挺欣赏这小子的。
　　看到这儿，可能有读者会好奇，为什么跟铁军交手的人，总是手受伤，而且不是手臂、胳膊这块，总是手腕以下的部分。原因很简单，这小子练得最熟的，就是小擒拿手，专攻人体关节和穴位。
　　这事姜毛也跟我们讨论过，那天动手时他就发现铁军的技术特点了，专找关节下手，特别是手上的，不是抓手腕，就是别手指，几招之下，自己就伤了两根指骨，要不是后来自己学精了，拼死攥住拳，伤得只怕还要多。
　　后来我曾经缠着这小子要学这套功夫，因为“感觉蛮酷”，可听完他的介绍，就没兴趣了——练这套功夫，对腕力、指力要求极高，这可不是通过西式健身器械能练出来的。
　　说回正题。

　　姜毛的出现彻底打消了铁军入门的念头，但其他人并没受影响，还是照常走完了流程。入门后，我们这几个人被分到了新南门堂口（刘伟帮分了三个堂口：老南门，新南门和中心区），堂主正是姜毛。
　　刘伟这么分显然是有用意的，新南门是个待开发的新区，城内各方势力都还没在此确立格局，尤其是霞姐那边，时常在此因为争夺地盘而与我帮发生冲突，不知打了多少次架。
　　把我们这帮原本就跟霞姐不对盘的新生力量调到那儿，正好用来跟他们打擂台。
　　谁说黑社会就不讲政治呢？再讲义气的掌诰也不可能是雷锋。

　　新南门堂还有个副堂主，叫老廖，此人在前面提过，如今已经沉埋黄土了，就葬在凤凰山。
　　说到凤凰山，大家可能还有点印象，本故事一开始提到过，那是J市公墓里的贫民窟。
　　所以，老廖家很穷，事实上，应该说老廖很穷，因为他可以说就没有家——他三岁上就死了爹，病死的，紧接着他娘也不知改嫁去了哪儿，走之前把他甩给了二叔。
　　于是老廖就跟着二叔一直长到了十四岁，然后遇到刘伟，跟他当了清工。
　　这故事是见到老廖前姜毛告诉我们的，那天拜拐子，他因为有事没到场。听完这故事，我们几个面面相觑，心里都想，这个副堂主只怕不太好相处，没准还是个心理变态。
　　“猛哥（那时我们还没给他兴那个‘姜毛’的外号），廖哥脾气怎么样？”武群问。
　　“哈哈，你们见到就晓得了。”
　　姜毛没跟我们说老廖是个胖子这件事。
　　所以担心老廖沉默阴霾不够阳光不好相处的念头在老廖出现后的第一秒就被打消了——大部分胖子都有天然的喜感，老廖也不例外，何况他还带了两斤猪头肉和一袋鸭脖子，热络地招呼我们几个新来的打牌下酒。

　　这让我们几个大跌眼镜！
　　先说说老廖的样子吧。他长得白白胖胖，戴个眼镜，乍一看很像唐牛——就是周星驰电影《食神》里那个大反派。
　　老廖到底有多少斤，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后来熟了以后大家闲得无聊时常爱摸他的肚子玩，特别吃大排档喝啤酒时，用力猛拍一下他的大肚腩，然后喝酒，一瓶行吟阁（湖北本地的一个啤酒牌子）吹下去，肉还在那儿颤。
　　其实我觉得很多人也许都没仔细地看过老廖的脸，因为普通人见到他后，目光都会先被他的体格吸引，所以我有次和武群开玩笑，说现在找个身材跟老廖差不多的小眼睛胖子，也戴上眼镜，估计跟我们一起玩一天都没人能认出是冒充的。
　　在生活中，胖子并不罕见，但在黑社会里绝对罕见。原因很简单，动起手来太吃亏——别以为胖了会有力量优势，大家打架时都拿着家伙，你说是力量重要还是速度重要？
　　所以，老廖这样的胖子能混黑社会，还能做到副堂主，肯定有他的独到之处。
　　他的杀手锏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