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死在新塘的是青红。自从毕花人死了以后,青红就很少出来,周边邻居也不去她家。在一个雾色缭绕的早上,一个从新塘塘堤过身的人突然闻到了一股浓烈的臭味,让他忍不住作呕,呕吐过后,就去塘里跳板上,准备用双手捧水来漱口,这时候他才发现跳板边浮着一具白花花的东西,定睛一看,是一具全是赤裸仰面朝天的女尸,那令人作呕的臭味就是这里发出来的。尸体上还聚集了大量的饭蚊子(苍蝇)。
这个人吓得魂飞魄散,一边飞也似的逃跑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喊大叫:“快来人啊!新塘又浸死人了!”
听到他的呼唤声,新塘很快就聚集了很多人,几个胆子大的人七手八脚将这尸体捞了上来,才发现她就是毕花人那千娇百媚的堂客,只是因为被水浸泡得已经发涨,面目全非了。两个**胀得晶莹透亮,原本挺翘的屁股更像丑陋的磨盘。她淹死应该有几天了,细菌在体内发作,尸体膨胀以后才浮出水面。人们不解的是青红就算要殉情,也没必要一丝不挂啊?
青红死了,谁也不晓得她娘家到底在哪里,毕花人死,他的亲属都不愿意承担后事,这青红死了,他的亲属更不会探这腊霉。探腊霉的意思就是管闲事。
满太是谷家首富,他拿出十块花边,委托麻氏兄弟料理青红的后事。
日期:2015-05-22 12:59:02
麻氏兄弟花了三块花边给青红买了一口薄皮千年屋,还去二机匠家扯了一些白布给青红做了寿衣,请了谢家坛上三个道士吹吹打打把青红送上了象形山,埋在毕花人坟旁边。
但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刚刚十天,王八又在新塘浸了。
那个时候叫人带数字的是太普遍了,张三李四王五赵六的,但姓王的很少叫王八,即使是排行第八,有可能会叫王九。
死者姓王,排行第八,只是因为此人太过张狂,戾性很大,人们才叫他王八。
这王八长得算是一表人才,而且乌家拳耍得精熟,完全有能力成为滚泉潭的优秀人物。但他却仗着自己英俊,功夫又好,却做起了当地的地头蛇。用当地人的话说是沓烂鞋片的。
农村中人好好侍弄土地是正事,不想侍弄土地,学一门手艺也行。但这王八既不想脸朝黄土背朝天地作田作土,又不想做手艺,成天想的是如何来钱松乏。老话说“累力养一人,沓鞋养千口。”他的理解就是单靠劳力,累死累活就够养活一个人,趿拉一双鞋子的人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养活一大批人。
王姓在滚泉潭人数不多,但在湘潭却是望族,大名鼎鼎的王闿运就是他们的本家。王八就经常拿王闿运来吹嘘,说什么他们的祖先是“朝中有官他不做,骑骡跨马管田庄。”是因为在滚泉潭置买了田庄才来这里落户的。
王家祖先的田庄已经不可考,几间破茅屋,几亩旱土就是他们老王家的全部家当。他的父辈主要靠租种别人家的水田过日子,他的弟兄班辈也是子承父业,唯独只有他,趿拉着一双破布鞋,肋下夹一把破纸伞,在各个屋场间游走,遇到有吵架打架的,他就热心地做调解,往往是大言不惭地自称族人。
族人是当地对本家中有名望的人的尊称,遇到矛盾纠纷,当事人会去延请过来说公话,如果当事双方不听劝解,是可以凭名望压服住的。因此族人是有三个基本要素的,第一是本家,同属一个祠堂,调解不成可以借助祠堂的力量来维持族人的尊严;第二就是办事公正,铁面无私;第三,他的家庭富裕,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经济实力。
以这三条标准来说,王八是一条都沾不上边。但乡人扯皮打架,有人主动劝架还是比较受欢迎的,因此遇到这样的情况,纠纷双方还都多少会给王八一个面子。纠纷解决以后,双方还会请他吃饭,甚至还有礼物馈赠。
日期:2015-05-22 13:54:15
调解工作做得多了,他的水平也越来越高,还真成了一个职业调解员。
滚泉潭的人虽然性格较别的地方的人要彪悍,但也得吃饭过日子,不到迫不得已是不会与别人起冲突的,这扯皮打架的事发生的几率也不大。
还有一件事是需要公证人在场的,那就是分家。那时候很多人家都有三兄四弟的,儿子大了,特别是成家以后,再混在一起吃大锅饭,劳动积极性,兄弟妯娌之间的矛盾就会产生,分家以后,可以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各人奔各人的前程。八十年代邓公打破大锅饭,不是大大解放了生产力吗,白猫黑猫,逮到老鼠是好猫,就让一部分人先富了起来。国家如此,家庭也一样,分家是非常必要的。然而对于家庭资源的分配却是一个非常棘手的问题。分家的时候如果没有做到一碗水端平,父母的威信会受损,严重的还会造成兄弟反目,给子孙后代留下深仇大恨。而大多数做父母的还真的缺少分家的经验,王八就可以派上用场了。但即使加上这一因素,滚泉潭人口不到两千,户头就几百,哪里会天天有矛盾纠纷发生,哪里有那么多家要分。
王八就不同,他天天要吃饭啊,没有纠纷可以调解,饭还是要吃,那怎么办呢?蹭。
王八蹭饭的水平可谓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了。早中晚三餐饭的蹭法各不相同。
农村人起的早,男人起床以后要么去山里砍柴,要么去菜园挖土,要么去田里翻氹,女人就在家扫地煮饭煮猪潲,饭菜好了,女人就会扯开大嗓门唤男人回家吃饭。男人回家先得洗脸漱口,然后再吃早饭。因为这个规律,洗脸与否就成了吃没吃饭的标志。如果一个人没有洗脸,那就说明他还没有吃饭。
王八找准了目标,就会去这家,进门就不好意思地说我还没洗脸,主人家一听就明白他还没吃早饭,一般情况下就安排他洗脸,然后不好意思地说:“你如果不嫌弃,就在我家吃冒菜饭吧。”他就顺坡下驴扶起筷子就吃。
中国人有谦虚的美德,菜肴再丰盛也会说没有招待的。虽然说是冒菜饭,菜还是有的,只是荤菜可能没有,客气的主人家往往还会临时煎几个鸡蛋的。
中餐就得付出一定的劳动了,快到就餐时间了,他如果还没有找到吃饭的地方,就会打量田里劳作的人,只要发现那活不是特别脏特别累,花费的时间不会太长,他就脱掉烂鞋片,挽起裤脚,帮你干完这些活,农民是朴实的,见他帮了忙,自然会邀请你共进午餐。
晚餐就采取拖的策略,去别人家闲聊,就是赖着不走,到点了不愁人家不留你吃饭。
日期:2015-05-22 20:35:45
这王八蹭饭的技术虽然高超,但时间久了就难以奏效了,有一天早上他洗脸十八次,居然没有吃到早饭。快到中午了,干活的人只要远远看到他,都自觉地停止干活,直接回家,根本不给他帮忙的机会。黄昏之前,也没有人和他打招呼,看到他快要到家门口了,拿把锄头就出去佯称去给田里看水。
调解矛盾是可遇不可求的事,蹭饭的难度又越来越大,他想了又想,还终于给他找到了一条门路,打烂铜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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