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5-23 16:44:59
小孩子的记忆是很短暂的,如果没有人提起过去,我会很快地忘记。但偏偏就有人爱问这些,比如说江婶,她总在没人的时候问我,东阳,你想不想爸爸?这是我最不喜欢回答的问题,我有权保持沉默吧?可她以为是默认,继续说,如果你爸爸来接你们回家,你会回去吧?
我不知道!说了这句,我就跑开了。一听到有人提起“爸爸”,我总会想到胡蓝军说我是“野孩子”的时候,大家都窃笑我的眼神,我感到一种伤害。我突然明白了,为什么大家总是跟我若即若离的,最近连江飞都不太愿意搭理我,原来他们是在嘲笑我是一个被爸爸抛弃的孩子。没有爸爸又能怎么样?我妈妈很爱我,这难道还不够吗?我招谁惹谁了,都来伤害我!
我站在山岗上哭泣的时候,有人抚了一下我的肩膀,回头一望,是潘逸宸。此时,只有他能理解我的心情,因为他不仅没有爸爸,连妈妈也不要他了。他说,他永远不会做的一件事,就是不会叫“爸爸”,至于妈妈,也从他的记忆里淡去了。我的心情好了很多,跟他比起来,我还有妈妈。我说,龙哥,我愿意将妈妈分给你。
我真的那样做了。一回家,我就对妈妈说,我将你分给龙哥了,以后你也是他的妈妈。妈妈抚着我的头,笑着说,傻孩子,这世上很多东西都能分给别人,只有母爱是不能分的;每个孩子都有自己的母亲,任何人都取代不了。这些,我不懂,但我装做听懂地点点头,一溜烟又跑到潘逸宸家里去玩了。
此后,我渐渐远离了那些有爸爸的孩子,包括江飞,我只跟潘逸宸玩。但他太忙了,白天他要上学,等他放学之后,他又要做事,还有奶奶要照顾,他真的很忙。我却帮不上什么忙,整天跟在他的屁股后面瞎转悠,问一些不着调的问题,比如说,井里的水从哪里来的?青蛙有公母吗?你为什么会属“龙”?潘逸宸性情好得很,他一边打水,一边慢条斯理地回答我,而我得到了一个答案后还不满意,继续追问,他继续说,我打破沙锅问到底,他收起水桶答到底。最后,当我没得问的时候,我们都笑了。
日期:2013-05-30 16:47:26
令我感到欣慰的是,有一次,我终于帮上了他的忙。那天,一个高瘦的男人来家里找他,他没在家,恰巧我放学回来了。那人以为我是他的妹妹,就问我:你哥哥呢?我纳闷地瞅着他,他又问:潘逸宸在家吗?哦,他没在家吗?我将头探进他家里张望了一下,真没在家,也不见潘奶奶的身影。
随后那人又问我一系列的问题:你知道潘逸宸去哪儿了吗?他为什么逃学啊?他的语气俨然一位老师,但这些,我怎么会知道呢?我们交谈的声音不大,但惊动了妈妈,她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我,东阳,你在跟谁说话?有人找龙哥------回眸间,妈妈已经出来了,他站在厨房门口,看着我们。
“云珊”,那人突然这样喊了一声,妈妈欣喜地答应着,古枫?怎么是你?
古枫笑道,这真是太巧了,原来你住在这里------然后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相互问候着,说了半天,都没有提到潘逸宸。最后,古枫来到家里坐定了,他才问妈妈:潘逸宸是你什么人呢?妈妈说:我们只是租住他家的房子,你是他的老师?是啊------
原来我的判断没有错,我暗自窃喜开来,古枫误会了我的笑容,他不再跟妈妈说话,而是将我拉到他的身边,问长问短的:你几岁啦?识字了吗?我简要地回答了他的问题之后,就被妈妈支开:你去外面玩去吧!我顺从地跑出去了,每当家里来了客人,我都会回避的,这已经成了惯例。我刚到院子,就见潘逸宸回来了,他的手上提着一个网兜,里面不知道装着什么,他的身后还站着几个跟他年纪差不多大的孩子,应该是他的同学。
跟平时不同,见到他,我愣在那里,目光斜视了一下我家的门,古枫跟妈妈低声交谈的声音还依稀听见,我朝潘逸宸示意了一下,但他没懂,他走近我,从网兜里拿出一条鲜活的鱼来,鱼用力一甩尾巴,一滴水就溅到了我的脸上,他笑着说,这条鱼大吧?我钓的。
原来他逃课钓鱼去了。我用嘴朝我家撇了撇,低声地说:你老师来了。我说这话的时候,那几个男生正在院子里玩着陀螺,我的声音被他们掩盖住了。潘逸宸不但没有听清楚,反而误会了我的意思,他将鱼放进网兜里,朝着我家走去,边走边喊着:阿姨,我给你送鱼来了。
我想喊也来不及了。古枫听到声音,从门里走了出来,那几个男生傻眼了。面对着老师的厉色,潘逸宸倒是无所谓,他从容地喊了一声“古老师”,将鱼交给妈妈,回头时,那几个男生都跑光了。于是古枫便对着潘逸宸开刀了,对他无故旷课的行为进行了一番批评,潘逸宸一句话也没争辩,妈妈从中劝解了一番,加上这时潘奶奶在房间里喊他,他趁机逃脱了。
日期:2013-05-31 17:02:13
他走之后,妈妈跟古枫聊起了潘逸宸。古枫说,这孩子挺聪明的,就是太贪玩了,一个学期只上半个学期的课,考试还能考得很好。妈妈边做着鱼,边感叹地说,他家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吧?这孩子能有这样已经是很不错了------
于是,妈妈便将潘逸宸的遭遇和家庭现状告诉了他,古枫听完长叹一声,哎呀,原来是这样,我竟然一点都不知道!
妈妈将鱼端上了桌,让我去喊潘逸宸,古枫跟我一起去的。这是我第一次走进潘逸宸奶奶的房间,阴暗得很,只有窗户上挂着的那一盏小小的灯泡才能让人看清屋里的光景。潘逸宸坐在奶奶的床前,帮她坐起,见我们来了,他将房里的日光灯打开,潘奶奶那张苍老的脸映入眼前,他惊恐地看着古枫,我跟她说,这是龙哥的老师,潘奶奶才露出笑容来并叫潘逸宸端来椅子,请古枫坐。古枫环视了一下房间,关切地问潘奶奶,家里没有其他人了吗?潘奶奶有些绝望地看着潘逸宸,她对他说,你去给老师倒杯水来。这是大人支走小孩的伎俩,我知道,我跟着潘逸宸一起出来了,他家的水杯放在哪个位置,我都知道,但他不要我拿,他说,我家就这么一个杯子,被你打掉就麻烦了。说完,他就笑了。
当我们拿着水杯回到潘奶奶房间的时候,妈妈已经送来了鱼,她对潘逸宸说,饭都做好了,你们快去吃吧!
潘逸宸经常在我家吃饭,或许是这次有古枫在场的缘故,他一直低头吃饭,且吃得很快,也不像平时那般边吃饭边跟我讲故事。更或许是有我们在场的缘故,古枫跟妈妈的谈话很快就转移到了我的身上。古枫说,这孩子长得真可爱,名字也取得好,充满朝气的。妈妈笑着说,外婆给取的。古枫突然停下筷子,问妈妈,师母好吗?
在他们一来二去提问式的机械谈话时,潘逸宸已经吃好饭,他帮我妈妈收碗。平时他也是这样的,妈妈不让,他坚持要做,他手脚很麻利,妈妈也奈何他不得。我跟着他在水池边洗碗,我问潘逸宸,你们老师怎么会认识我妈妈的?潘逸宸用一种不懂的眼光看着我,然后笑了起来,你不知道吗?我懵懂地摇摇头。他说,那我就更不知道了。我也笑了,是啊,他怎么会知道呢?那他唤我外婆为“师母”,又是什么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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