唏嘘了好久，我抹干眼泪，笑着对土匪说：咱们还年轻，还是花骨朵。我不相信咱们就赚不到一百万。
　　土匪狠命地点点头。
　　我说：兄弟，答应我，无论如何咱们都不要干违法的事，好好的活着比什么都好。钱可以慢慢赚，但人的精神不能垮！
　　土匪低头默默地割着盘子里的牛排。我看着他嘴唇哆嗦着，眼里尽是泪水。我见到他这样，愈发的伤感。我已经看不到他当年的匪气与霸气，取而代之的是一张饱尽沧桑的脸和眉角与下颌处那两道醒目的伤疤。
　　我们默默地碰着杯，咽着七成熟的牛排，想着过往的那些岁月，想着渺茫的未来。那一年，我二十二岁，土匪二十三岁。九年前的这个季节，也是这样的一个傍晚，土匪骑在我身上，一边挥舞着书包，一边高声唱着万里长城永不倒……
　　日期：2013-07-14 20:07:29
　　日子又恢复了平静，我开始有步骤地实施着自己的计划。我知道要不了多久，我还将飞往一个陌生的地方去开拓市场。必须要抓紧时间熟悉产品，学习如何与人交道、学习一切与销售有关的知识。我白天在车间和工人们厮守在一起，晚上在电脑上寻找着各种资讯。
　　直到一个周末的深夜，我坐在办公室里，突然想起了土匪。想起了去沈阳前的那天晚上，他躲躲藏藏的神情，还有他那一袋花花绿绿的东西。
　　我冲出了办公室，冲出了工厂，冲上了夜市。在街旁一个很不显眼的角落，我看到了土匪。他坐在冰冷的地上，手上抓着一把五颜六色的气球，气球的下面好像还有一个纸箱。我靠在墙上，远远地看着他，看着他冲着来往的行人，摇晃着手里的气球。

　　有人走过来蹲下，从纸厢里翻着什么，土匪的表情有点兴奋也有点紧张。我听不太清他们在说什么，过了一会，那人起身摇摇头走开。土匪起身站了起来，然后又沮丧地坐了下去。我轻轻地走到了他的面前，他抬起头看到我，下意识地搂住地上的纸箱。
　　我伸手过去，他抓住了我的手。我低声吼道：放开！
　　他不为所动。
　　我伸出脚，踢中他的肩头。他放开手，扭过头去。我没有再去翻纸箱，不用翻我都知道，那是一箱黄色碟片。我拽着他的胳膊，想拉他起来，他奋力地用手挡开。
　　我说：这事要坐牢的！
　　他很不屑的看着我：你是有身份的人，我不怕！
　　我冲着一旁看热闹的人吼道：都他妈滚蛋！

　　土匪站起来，左手抱起纸箱扭头便走。我跟在他的身后说道：你要去哪里？
　　别跟着我！他扭头瞪起血红的双眼。
　　我说：你跟我回去，有事回去再说。
　　他没有理我。我冲上去再一次抓住他的胳膊：你要真这样，我就没你这个兄弟了！
　　那天晚上，在回来的路上，我夺过土匪的一箱碟片撒向了臭水沟。土匪疯了似的跳进水沟，他捞起几张碟片，含着泪水冲着我咆哮：你他妈有钱，你他妈有本事。我一天晚上至少能卖十张，一张能赚五块钱，你扔了我五百块钱！
　　我一把将他拖了上来死死地抱着他，他呜呜地哭着。我说：五百块钱我给你，我给你一千块，求你不要再干这事了。
　　他狠命地甩开我：犯什么法？满大街都是卖这个的！你有钱，你有本事把那一百万马上还上！
　　我颓然地坐在地上，低着头说道：我不想你再出事，我经不起这样折腾。从香港回来的那几天，我天天做恶梦，梦到你被万箭穿心，梦到你身上的肉被一块一块的剐下。
　　土匪愣愣地站在那里，好久好久，然后单腿跪下，又缓缓地跪下另一条腿……

　　我决定和土匪一起摆摊，虽然他很不情愿，我更不情愿。当然，我们不会再卖黄碟，不会再干提心吊胆的勾当。
　　起初，土匪提出一个大胆的想法，要辞职出来租个房子放录像。那个年代，民工们唯一的休闲就是钻录像厅。一到晚上和周末，深圳关外的大街小巷到处都是男人们的喊杀声，女人们的呻*声。
　　土匪跟我算了一笔帐，租个能容纳三十到五十人的民房，每天循环播放，一人两块钱，一天至少可以收三五百。抛除水电、房租，一个月下来少则赚五千，多则过万。再卖点零食和饮料啥的，一年十万不是梦想。而且投入并不多，加上他的四千块钱，我们能凑够两万块，基本上就可以启动。
　　我几乎被他说动了，哪怕一年赚五万，再加上我的工资，有生之年还上两百万还是有盼头的。为此，我和土匪还专门做了市场调研，这是我进业务部以来学到的最有用的知识。如果不是市场调研，我想最多个把月时间，两万块血本肯定就打了水漂。
　　我们那几天晚上，钻了不下十家录像厅。有能容纳数百人的，也有只能坐十多个人的农民房。里面乌烟獐气，什么人都有。工厂多数晚上都加班，来这里消费的，要不是找地儿睡觉的；要不就是些发情期的年轻人趁着里面昏暗，纠缠在一起摸摸捏捏过干瘾，真正看录像的人并不多。倒是午夜时分，里面挤得满满当当。因为一过十二点就上演黄片，老板把前后门全堵死了，看完两场，就把里面当着旅馆睡觉。

　　我们跟一个安徽的小老板聊了几句，他说干这事黑道白道都要打理好关系，很难办到执照。不放点黄片，又吸引不到人，一放黄片，进来的都不是什么好人。他这场子就被小混混们砸了几次，还有人在里面**吸毒的，一不留神就得被查封。

　　土匪对这些并不太在乎，可是我却被吓到了。我怕惹祸上身，怕所谓的黑社会，更怕强大的人民政府。我不答应，土匪可管不了那么多，他认定了这事有利可图。我一再坚持，他牛脾气上来，又恢复了往日的浑劲，冲我瞪着眼：你怕个屌啊？这事不用你出面，只要出钱在幕后当老板就行。
　　我说：这事犯法，抓起来比卖黄碟还严重。你那鸟脾气要是把黑道的人得罪了，后果更严重！
　　他脖子一梗，握起拳头咬牙切齿：什么黑社会我没见过？大不了用拳头解决！
　　我也火了：土匪你是好了伤疤忘了痛，你再能打，能打得过人家长刀短棍？
　　他嘴角撩起，一脸不屑：我也会使刀子。
　　我被他这劲头整得后背发凉：好，你有种！有种能躲得过枪子吗？黑社会都是有枪的。
　　土匪张开嘴，扭扭脖子：别整那么邪乎，你以为这是香港啊？你以为是个人都能弄到枪？
　　我哭笑不得，不想再跟他扯皮，再扯下去只能激醒他内心深处沉睡的魔鬼。我说：你别忘了，你还有一屁股屎没擦干净。再牛逼也斗不过人民政府，就是用钱能打理，咱也没这个实力！
　　土匪果然沉默了，双手扯着头发蹲在地上。
　　我看他这样子，心里生痛，安慰他：咱们再想办法，活人总不会被尿憋死。
　　土匪被打击得好几天都没缓过神来，趁着他消沉的那几天，我一个人跑到了小商品批发市场。我批发了一堆袜子，六块钱一打的丝袜，买了两百打，整整两千四百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