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涛高高地站在营地下方的路口上迎候两位记者。他的背后依次是一棵开满不知名的红艳艳花朵的野树,几顶同草木浑然一色的军用帐篷,一座从千山万壑中隆起,为密密丛丛的马尾松的箭镞似的梢层覆盖的黛青色峰巅,上面是一汪水一样、阳光明媚、疏淡地飘着条条白云的蓝天。两位自下而上向营地驶来的客人特别是女记者的第一印象是:江涛不仅是魁伟英武的,还是同天空、山峰、森林、野花、营帐以及无处不在的沉重的战争气氛联系在一起的;他不仅是后面这一切的组成部分,还是天地山川精华秀气钟聚的一个果实。
吉普车在江涛面前停住了。尹国才率先跳下车。接着,两位记者也一前一后下了车。
江涛爽朗地笑着,洁白的牙齿在阳光下闪闪发光,脸上现出一种富于认同感的亲切和满足,伸出手来,同记者们握手。他的眼睛分别盯紧肖群和白帆的眼睛,仿佛要在下车伊始就从他们心中赶走陌生,逼出稔熟的朋友才有的亲昵来,——一边就以好客的主人的姿态大声地愉快地说道:“欢迎!欢迎二位到A 团指挥所来!我和我的同事——”目光一扫尹国才,“——能在战场上接待你们,感到非常荣幸!
……我希望你们能在我这里过得愉快!“”谢谢!“两位记者几乎同声回答。
他们的心已经热乎乎的了。你简直无法不让自己马上喜欢上这位团长:首先他就是个漂亮的男人,一个男人中的精晶,看到他就像看到一幅画(当然要同这南国的山野一起);其次他还是个热情大方、既不拿架子、也不会让你拿架子的人,一个一见面就让你觉得像是见到了好朋友一样的人;再其次你还知道他是一位高干子弟,不是高干子弟中的纨绔之辈,而是他们中的佼佼者,有自己的理想、事业,在生活中卓有建树。尽管目前他还只是个团长,日后的前程却不可限量;最后——也是最打动他们的心的——他还不是一位普通的步兵团长,而是一位肩负重任、明天拂晓就要串都投人血肉横飞、生死未卜的战争中去的人,然而此时他的神情是那样明朗、轻松,一点大战在即的沉重感也看不到。一路上见到的战争景象和尹国才那番关于牺牲的话已在他们灵魂深处赋予了过分的惊骇,眼下这位在想象中明天就可能壮烈殉国的人居然还能如此镇定、从容,本身就是一个奇迹!
两位记者还各有不同的理由喜欢江涛:在师里受到几天的冷遇之后,肖群的职业自豪感已丧失殆尽,此刻却在江涛那富于认同感的亲切中找了回来。江涛那种如见故人的态度还从一开始就消除了肖群在陌生人面前总也去除不掉的一点羞怯,让他觉得这位在本部队“名气很大”的团长不难接触,而后一点对他打算写一篇从战争的角度论述部队改革的文章十分有利。白帆喜欢江涛的原因是:尽管路途中尹国才对这位团长做过一番赞美诗般的描述,但下车后她第一眼看到活生生的江涛,还是立即为他的形象和气质震惊了。江涛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外部形象无疑是极富于魅力的,但重要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的神情、目光及每一个动作都明白无误地表现出的自尊与自信,他对自己是一个优秀人物的清醒意识,使她震惊的恰恰是这些内在的精神特征。江涛同她握手的一刹那,她心里还飞快地冒出了下面一种感觉:这个人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于是当江涛用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笑着盯上她的眼睛时,白帆白皙的脸颊上便迅速地泛滥起两团鲜亮明丽的红晕,一个女性特有的念头随即闪过脑际:不知道他会怎样看我!江涛注意到了她表情的变化,握住她的手播一下,松开了,目光却火花般亮了一下,脸上随之现出一个不自觉的惊讶和赞美的表情,眼睛变得明亮和富有生气。女性的感觉是敏锐和纤细的9 ,白帆一刹那间想道:他是欣赏我的!
她的感觉是对的。女记者是美丽的,江祷第一眼就意识到了;但是她居然美到令他吃了一惊的程度,却是这一瞬间才发现的:于是他的面部就出现了一个诧异和赞美的表情,明亮的目光在她身上多停了十分之一秒。女记者身高一米七四左右,中等身材的男人或许觉得她过高了,一米八四的江涛却觉得它恰到好处;白帆的身材苗条匀称,上下肢比例适中,女性曲线丰富而流畅,给人一种健康、轻盈、美满的印象;她的脸盘是苹果形的,圆圆的,高高的发际线下额头宽阔明净,一双幽邃明亮的眼睛大得出奇,如盈盈秋水,鼻粱线端正优美,唇吻线平直而富于变化,唇形饱满,艳若桃花的两腮上各自隐藏着一只美丽的酒窝。
说这张面孔美丽是不够的,它还似乎在美丽之上被造物主赋予了一种古典美学意义上的雍容和华贵,一种自然天成的大家风范。
江涛一瞬间内已将她和自己有过密切关系的另外两个女人做了对比,他的结论是联想式的和奇怪的:他觉得尤莉娅拥有的是一幢宽大舒适、装饰雅致的私人宅第式的美;张莉有的是清晨林间凝聚在草叶上的晶莹的露珠那样的美;女记者有的却是一种富丽堂皇、博物馆陈列品一样因天生丽质不得不在世界上璀璨夺目的美。
然而江涛还从女记者的表情变化中看到了另外的东西:女记者是美丽的,却又是容易被迷惑的。他的热情,他的笑容,连同他身上先天和后天禀赋的那些优秀的东西,都已经在女记者的内心中引起了积极的反应。江涛脑海里迅速亮起一个火花:既然如此,他为什么不去努力强化它,以使自己和记者们的关系迅速进入更融洽、对自己更为有利的境地里去呢?
“在我向两位记者表达过欢迎之意以后,我还想单独向记者女士表达我的欢迎与敬意。战争是男人的事业,您却是一位女性,您的到来会使我们更加英勇,还改变了我们这儿的色彩和气氛。对于您这样漂亮的女同胞,我无法不代表本团官兵公开表示赞美。……我还要加上一句:如果你发现我们中的哪一位明天在战场上立了大功,请不要惊奇,那说不定就和您今天的到来大有关系!` 在场的人都愉快地大笑起来。女记者在他那热情有力的目光的注视下,脸土的红晕更生动更活跃了。在江涛这一番玩笑话里,她不会听不出真正的赞美之意。这使她勇敢起来,迎着江涛的目光,也用玩笑般的口吻说道:”江团长,你可不要这样夸奖我。我可是个很容易相信别人的人。……倒是你自己,这样伟岸英武,是很容易让我们女同胞迷上的,你千万要小心一点儿!“周围的人又轰然大笑,现场的气氛更加轻松和活跃了。江涛听了她的话,也愉快地笑起来,伸出一只手,朝营地指去,一边对两位记者说了一个”请“字,引领他们向前走。”到目前为止,事情一直进行得很顺利,“他突然想,”它还会继续顺利下去的。“第九章
为两位记者准备的下榻处是营地南侧崖壁下三个自然天成的喀斯特岩洞中较小的一个。洞内空地呈圆形,两间房大小,洞顶很高,从上往下悬着一只三百瓦的灯泡,将每个角落都照得纤毫毕现。一线泉水从山体内流出,在空地中央形成一个脸盆样的泉池,水深盈尺,清澈见底,一条暗溪将它引向洞口,因此池中水永远不会少,也总也不会溢出来。洞内已分开左右安排好了两张行军床,每张床前各放了一张折叠桌,一把折叠椅,挂着一方可展开和收拢的帘布(实际上是两块方形军用雨布)。空地中央还放着一张折叠桌,桌上有一部电话,旁边是一只空军用罐头盒,里向插着一大把刚从山林里采来的红的、黄的、粉的野花。
正是这些被青翠可人的绿叶衬托着的、看上去有些凌乱的野花,使整个岩洞里有了一种活泼、新鲜的生气。
走进岩洞之前,白帆的心境就是愉快的,现在一眼看到这些野花,目光马上亮起来,叫道:“啊,真漂亮!”
肖群也望见了这些花,脸上露出了满意的、感激的笑容。就因为这一把山花,他再次体会到了主人接待他们的周到和细心。
“谢谢江团长为我们准备了如此优雅的工作环境。我和白帆只有努力工作,才能对得起这么好的一个住处!”他感动地说。
江涛大方地做了一个“这不算什么”的手势。
“两位别客气!我这里条件有限,只要你们还满意,我就放心了!”
在刘二柱和警卫排长的帮助下,两位记者很快安顿下来。尹国才又派人送来了茶水,江涛一直陪记者呆在这个岩洞里,事无巨细地关照着安顿工作。肖群忽然意识到:如果他想写那篇从战争角度论部队改革的文章,现在就应当抓紧时间采访江涛。明天拂晓战争打响后,江涛可能就抽不出时间了。
“江团长,我们现在就想请您介绍一下明天的战斗下来后,他对江涛说,”然后再介绍一下自己!“。肖记者肯定是一位视记者职业为第一生命的人,”江涛开口说,让人觉察出了其中的敬意。虽然他相信自己已与女记者建立了相当融洽的个人关系,但肖群刚开口,他就明白更应把注意力放到哪位记者身上了。“……好吧,”他大声笑着说,“既然你们抓得这么紧,我只能遵命了。请吧,我先带你们去看一样东西!”。他把他们带出岩洞,带到指挥帐篷里的作战沙盘前,今天早上以来第二次举起了沙盘示意棒。
“为方便二位尽快进入情况,我先把整个公母山地区收复战斗的作战方案大致介绍一下。”他用一种权威性的、铿锵有力的声调说,随后把加1 号高地和骑盘岭地区的地形粗略地陈述了一遍。“公母山地区收复战斗总共包括两部分,其一是B 团的001 号高地进攻战斗,其二便是本人率领的A 团的骑盘岭进攻战斗。
从沙盘上你们可以看清,001 号高地及周围小高地仅占整个公母山地区面积的九分之一,骑盘岭及附近有关高地则占它的九分之八。实际上我团负责攻占的正是这九分之八中所有的高地、山腿和突出部。“他用沙盘示意棒沿骑盘岭山脊线由西向东缓慢有力地划拉了一下,同时抬起眼睛深深地望了肖群和白帆一眼,以加重他们对自己的话生出的印象。然后他流利地讲述了A 团明天的作战方案,怕两位记者听不出这个方案的妙处,他又详尽地做了一番解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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