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死亡.中国版兄弟连》
第17节

作者: 朱秀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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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副团长,是不是还有另外一种可能,”大家的话都说得差不多时,一直没怎么发言的教导员陈国庆从自己的地图上抬起头来,试探地、没有把握地说:“或许明天江团长不是让我们去增援骑盘岭上的三个制高点,而是去增援骑盘岭前面的那些小高地。譬如说这三座位置突出的高地——他又低下头去,用手在地图上位于骑盘岭东端631 高地前的632 、633 、634 高地周围划了一个圈,重新抬起眼睛来,”——如果是这样,我们就必须越过骑盘岭南下,在天子山敌人的正面作暴露性运动。那时情况会比我们所想到的更为复杂。“他打住了话头,但众人看得出来,他没有把自己的疑虑全部说出口。
  陈国庆中等身材,胖胖的,戴一副眼镜,文质彬彬,战前才从军政治部下到营里当教导员。他自度在军事上所知甚少,遇到此种场合很少发言,刘宗魁和营里其他干部对他的话也并不重视。但这时候他们还是各自朝自己的地图上瞅了一眼:632 、633 、634 高地位于631 高地南麓的峡谷中,由西北向东南一线排开,东面是隔开公母山地区和敌人盘踞的翡翠岭地区的一道长而深的大裂谷,西侧不远处是天子山主峰鹰嘴峰由南向北伸到峡谷底的一条长而低缓的山腿,地理形势比骑盘岭南侧众多的小高地均显得突出。刘宗魁也朝这三座小高地瞥了一眼,却没有留下深刻印象:他的折叠地图的一面到这儿就是边沿了,纵观全图,632 、633 、634 高地在整个公母山地区的位置既不重要,海拔高度也末给予它们特殊的战斗价值,想象敌人会在那儿设防是荒唐可笑的。‘’十分钟休息时间已到。前面的队伍又开始运动了。
  重新前进时刘宗魁心里就有些底了。明天全营的战斗部署既已明确,下一步就是在行军途中将它变成决心贯彻到队伍中去。
  四位营的领导马上按分工到了三个连和救护队,利用行进间隙把营首长碰头会的精神传达给干部们,根据新的情况对部队进行一次新的动员,进一步做好战斗准备。当然也可以把此事放到部队抵达黑风涧之后再进行,,但即便照目前这种速度往前赶,按时到达目的地后距离明天拂晓战斗打响也只有不足七个小时。那七个小时应当全部留给战士们睡觉。刘宗魁是一位有过战争经历的指挥员,他知道战斗打响前让士兵们好好睡一觉有多么重要。
  大家分散时他跟着曹副营长赶到前面的七连去。他要抓紧时间,最后一次逐连检查一遍战斗准备情况。
  部队正行进在一个大山洼里。四周婉蜒起伏的山脊线上方,墨蓝的夜色渐渐亮堂了一些,黑沉沉的山林的表层,粼粼地闪烁起了星星点点的银光。原来是一轮不大的圆月在东南方的夜空中升起来了。迎着月光望去,不远处岭上的几棵巨树像铁铸的一般。凉飕飕的山风猛烈吹拂着坡上坡下的林木草叶,雷鸣样哗哗大响,满山遍野流动着暗绿的绸缎般光滑的波涛。他的队伍就走在波涛之中,前不见头,后不见尾。陡然间刘宗魁心中发生了一种变化,一种来自生命深层的激动。恍恍惚偬的,他觉得自己仿佛一直就行走在这熟悉的和难以忘怀的出征的行列中:我激动了,我居然像一个第一次走上战场的新兵,正在经历战斗前夕的兴奋。他意识到了这一点,有些不以为然,内心的紧张情绪却随之缓解了些,没有完全回复到方才的压抑与沉重里去;战争,他想,这是一种人们永远也不能习惯的生活,可你却不能不在自己的一生中屡次三番地碰上它。它与你的生命相比总是短暂的,像夜空偶尔划过的一颗流星,却又能于十分之一秒的时间内不让你的生命继续存在。生命,他想,关键是生命,人失去了生命便失去了一切,失去了整个世界,可是与将要置你于死命的战争迎面相遇时,你仍会不由自主地感到兴奋,为它的惊险壮丽的景象——譬如这月夜林中的行军——所吸引,心甘情愿地走进这景象中去。好像你并不是你自己,你生命中还有另外一个人,他不考虑自己的生命和别人的生命,对和平生活里的无数别的壮丽景象不屑一顾,甚至也不完全是为了履行某种责任和使命,“只是单纯地热血沸腾地向往和渴望着冲锋与厮杀,去毁灭对手和毁灭自我,这真是奇怪。哦!不,他想得太远了。
  七连正攀行在一道月光清白林木稀疏的岭坝上,大老远他就嗅到了队列里洋溢的那种与自己的内心相呼应的兴奋和紧张的情绪。渐次明亮的月。色,辽阔的山林夜景,奔袭速度的夜行军,他自己和别人的活跃与亢奋的心境,冲淡了刘宗魁精神中残留的阴邵与沉闷,让一个更年轻、更英武、特别是更像上次边境战争中翠领七连冲锋陷阵屡立战功的老连长模样的人重新出现在队伍里。战士们都回过头来看他和曹副营长,刘宗魁嘴里也毫不费力地换上了战场老兵的俚语,大声同他们打招呼:“伙计们,你们怎么样啊?” .、‘“眼下还都活着。”战士们笑起来,稀拉拉地回答。这种标准的战壕里的对话是参加过上次战争的老兵一代代传下来的,此刻却起了良好的烘托气氛的作用,“副团长,你怎么样啊?”

  “我嘛,目前胳膊腿还都囤囵着,明天就难说了。”刘宗魁兴致很高地同战士们拉话。他知道这就是思想鼓动工作,“听说你们连有人尿裤子了?”
  队列中轰然一阵大笑。末了,一个兵尖着嗓子说“我们还都没来得及,就连长一个人尿。了。”
  七连连长胡志高在又一阵哄笑声中从队伍前头跑过来,看见刘宗魁,喊了一声“副团长”,扭头朝队列里骂:“妈拉个X 的,你们谁造我的谣?还想不想让我提拔!”他的话又引起了一阵哄笑。笑声刚落,他又说了一句:“我提拔不了,你们谁还想提拔!”;又是一阵持续时间很长的哄笑。队列中原有的兴奋情绪明显地被强化了,紧张情绪却减弱了,每个人脚下的步子不知不觉变得更轻捷有力,:行进速度悄悄加快了。
  接下来刘宗魁听了胡志高关于全连士气和战斗准备情况的汇报,曹茂然边走边向七连全体干部传达了方才营首长碰头会的精神,再次明确了明天七连的主攻任务这以后他们就到各排召开班排长骨干会,等部队第二次途中休息,七连已以班为单位完成了又一次动员,并再次过细地检查和落实了各种战斗准备措施。

  在月光参差的林地里,刘宗魁一个一个地查看战土们的武器装具,感觉到队列里的气氛是庄严和疑重的,却并不压抑,这表明全连的战斗情绪是高昂的。七连是他的老连队,连排干部差不多全是自己带出来的,知根知底,今天他对这个连仍有些偏爱,战士们也把他看做自己人,把七连看做他的“嫡系”,再加上有曹茂然和胡志高两位精明干练的年轻人率领,他是可以放心的。‘下一段路途中他到了八连。肖斌已在这儿传达了营里的精神,一次新的动员也已完成。他走到战士们中间逐个检查了一番,听了八连连长李骜的汇报,觉得这个连虽然不如七连给他的信心足,却也不必过分忧虑;八连扩编前就是个完整的建制连队,扩编时连排干部基本没动,李骜又一直同七连连长胡志高暗暗操着劲,不久前营里确定让他们打助攻他就有些意见。在实际战斗中,这一类看上去中不溜的单位往往会有上乘的表现。
  离开八连走向后尾的九连,他那由今晚的山地行军引起、后来又被七连的战斗气氛强化了的亢奋情绪,就突然地低落了。
  九连是战前才匆忙恢复和组建起来的一个连队。干部的组成情况是这样的:“连长程明是原团部小伙房的司务长;指导员梁鹏飞是师政抬部的组织干事,其他干部则是从本团和A 团、口团抽调的。班长副班长战斗小组长作为‘”战斗骨干“则分散来自全团几乎所有连队,在原单位大都是战士。最初考虑连长人选的时候,刘宗魁曾对程明提出过异议,团长则坚持自己助意见:第一仓促之际找不到熟悉的和更合适的人,第二这个临时拼凑的连队根本不能打仗,C 团是师的预备队,三营是团的预备队,九连又是三营的预备队,所谓预备队中的预备队,很难打上仗,让程明这个不大懂军事的人当连长,还可以省下一个称职的连排干部在战斗连队里打仗。程明的老婆在农村,兵龄也不短了,团长投说出的意思是得让他有个机会迈上连职的台阶过技到副营,把家属转成全民户口。刘宗魁也是农家子弟,理解团长的一番苦心,就没有再坚持,何况团长对九连打不上仗的分析并非没有道理。

  团长和他都没有想到部队抵达战区后会接到师里那样一道命令:从你团抽调一个营,配属给A 团参加骑盘岭地区的进攻战斗。考虑到战争的第一阶段结束后可能还有第二阶段,那时C 团就有可能在战场上唱“主角”,团长当然不能把自己最好的部队拿给别人用。三营作为团的预备队本来就担负着应付意外增援他人的使命。事情的结果是:最不能打仗的九连倒成了全团最早开赴战场的连队之一。第十四章
  他是最后一次途中休息时到了九连的。这个连正停在一面林木繁茂的岭坡上。
  战士们或躺或坐,没有笑声,互相之间也无人交谈,看似平静的气氛里暗藏着某种沉重、压抑和不知所措的情绪,让刘宗魁一下就感觉到了。教导员陈国庆最先看到他,沿着那条发白的林间小路,由下面上迎过来,悄悄地说:“该讲的都给干部们讲了。全连也再次进行了动员。武器装具也检查了一遍,没发生什么问题。倒是程连长和梁指导员之间有些意见。刚才梁指导员找我谈连长的事,说他独断专行,又是司务长出身,不懂军事,不少干部和战士对他指挥打仗有顾虑。”
  望了望他的眼睛,迟疑了一下,陈国庆还是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我看是他本人信不过程连长的指挥。”
  刘宗魁脸色阴沉下来。他还没来得及说话,一个挎着作战图囊、肩后背一支冲锋枪的矮个子军人就匆匆从坡下向他走过来。
  此人二十八九岁,四方脸,左腮一道伤疤斜斜的伸到颈部,一双鼓突的大眼因内心格外紧张和激动而显得过分明亮,双眉间清楚地凝聚着一股狂躁不安之气。他在刘宗魁面前站定,大口喘着粗气,委屈地、高声地说:“副团长,我想跟你单独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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