嘴里还嚼着干粮的西凉汉子们围绕着车阵重新排好了阵势,站成了前后两列。前排一般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后排则是初经战阵的年轻人。每人都紧握着手里的长枪和盾牌,在后排士兵的脚下,插着随时可取的两枝备用长枪和弓箭。西凉人都善投掷长枪,这个技艺早在三国马超军中就已经十分流行。虽然唐军中最为强劲的武器是陌刀和各种弩机,但在西凉团,投掷的长枪却是他们最为得心应手的武器。一些臂力过人的老兵可以将长枪投掷到五十步外,落地时还足以穿透两层牛皮盾牌,在这个距离上,威力相当可观。当然,他们作为低人一等的募兵,没有机会装备精良的弩机,更别说只有精锐汉军才能使用的陌刀了。在李天郎接手西凉团以前,该团军械比现在更可怜,既没有充足的长枪,也没有坚实的铁皮盾牌,只有使用缴获的杂乱的皮制圆盾。在刀剑横飞的战场上,几乎没有什么甲胄保护的西凉士兵经常遭受很多不必要的伤亡。为了改善军械,李天郎冒着兵变和砍头的危险大胆克扣了士兵的饷银,打通了诸多关节,才使兵士们每人都有了一面护身的盾牌,并将其中央装上尖锐的铁钉,做成了可攻可守的钩镶,在历次的作战中大显神威。
日期:2009-04-23 21:04:17
沉闷的长号声。
渐渐消散的晨霭中,出现了吐蕃军队的军旗。紧跟在军旗下的是排列整齐的骑队,他们来了!
近千匹战马哗哗的蹄声震醒了沉睡的大地,骑士们粗重的呼吸清晰可闻。
沉闷的长号再次响起。
军旗下,达札禄恭勒住坐骑,看到了山丘上堆放的辎重,也看到了屹立不动的唐军战阵。人并不多啊,还不到己方军队的一半,昨晚都松芒保结到底是怎么回事!输得那么惨,三百铁骑被人家砍瓜切菜般干掉一大半!还搭上了自己的命!
“大哥,待我出阵冲锋!”骁勇的玛坚东嘎将战斧扛上肩头,催马来到军旗下,打断了达札禄恭的思绪,“唐人昨晚不过是侥幸得手,今天我倒要看看他们这么点人还能耍什么把戏!”
玛坚东嘎铠甲上的朝露在晨光中娇艳欲滴,胯下的战马喷吐着口沫……“将军?”
“慢!儿郎们奔袭了一晚上,都是人困马乏,先行休息……”达札禄恭在马背上挺挺腰——我可不想犯都松芒保结那样贪功冒进的错误,对面唐军如此自信地排阵相迎,肯定有什么机关……他想等后面的支桑雅卜拉来定夺,而且部属们确实又累又饿,马匹也都大汗淋漓,不休整一下,根本无法冲击那段陡坡。“弓箭手压住阵脚,其余人等下马休息!不得卸甲解鞍,随时准备出战!”
“拉索!”
唐人到底搞什么鬼?
“校尉,吐蕃人下马休息,我们是不是趁他们立足未稳冲他个人仰马翻?”夜袭的胜利显然使赵陵有些轻敌了。
“不行!我们这样的阵势,一动就会出现破绽。”李天郎也在仔细观察山下的敌军,“我们有时间,而他们没有!我们要做的就是在这里岿然不动!一步也不动!”
“可是太阳马上就出来了,山丘上会很热……弟兄们站在高处很辛苦的!不如冲下去把他们全宰了!”
“晒死也不能动!这是我们唯一的机会!现在冲出去真的成了送死了!告诉弟兄们,包括那些驼工和趟子手,要活命就别后退一步,只有在死之前杀光所有敌人,自己才有活路!”
一个时辰过去了,睡眼惺忪的太阳在远处高山后面露出了脸,通红的霞光将山岗上唐军的战阵同样映得通红,通红得耀眼。
时间紧迫,必须在唐军增援部队来之前彻底击败这支小小的护卫队!一直未等来父亲的达札禄恭望着越升越高的太阳开始沉不住气,不能让父亲来看到我什么都做不了吧?至少应试探一下?
“玛坚东嘎!”“在!”
“你率两百人分四个方向同时进攻!一旦一个方向得手,就发信号,全队随后冲锋!”
“拉索!”“上马!”“狗崽子们快上马!”
“弓箭手,缓步跟进,准备放箭!”
两百骑兵在山脚分为四队,围着车阵所在的山岗从四个方向开始进攻!
“吹号!”
吐蕃军队的长号如愤怒的牛嚎,直冲向山岗上的西凉兵士。
进攻开始了!
西凉士兵们抖擞了精神,层层叠叠地置好了盾牌,使整个战阵看起来像个巨大的龟壳。在盾牌的空隙间,闪动着刀剑的寒光,火长和队正的口令声此起彼伏。在面朝吐蕃军队的那一面,李天郎抱着横刀,悠然地站在马车上,西凉团的红色鹖鸟军旗在他身后猎猎飘扬。每名士卒一抬头就能看见他,所有的部下都被他的自信和从容所感染,坚定地执行着他的指令。
“注意了!吐蕃弓箭手!”赵陵紧盯着骑马的吐蕃弓箭手,迅速估算着他们的距离,“两百六十步!两百五十五步!”他拔出一枝箭,习惯性地舔舔箭镞,将箭搭上了弓弦,“两百五十步!弩手注意!”一百支擘张弩应声微微上扬,杀机凝重……
从山下向上射箭,不仅射程大大缩短,而且往往不是射高就是射低,杀伤力也受很大影响,而在高处则相反。吐蕃的骑射手们也知道这点,因此他们绕个圈,企图在与唐军阵地平齐的山脊上找个旗鼓相当的发射点。这样的算盘瞒不过李天郎,“弩手别管冲来的骑兵,将对方弓箭手先给我拿下!赵陵!”“遵命!校尉!交给我了!两百三十步!预备——”
“后排弟兄注意!准备听我号令,待弩手射完后再放箭!每队瞄上一队吐蕃进攻骑兵!前排弟兄掌盾!”马大元将长枪往地下一插,缓缓蹲在盾牌后面,拉开了自己的长弓……
吐蕃人的呐喊声沿着山坡滚滚而来。
“放!”
“嗒嗒……”这是弩机!
“放!”
“飕飕……”这是长弓!
天空中突然传来奇特的嗡嗡声,正在费力催马爬坡的吐蕃骑弓手警觉地抬头观望,一群小黑点在黎明眩目的阳光中蜂拥而来。这是什么?小黑点飞速接近,在吐蕃人头顶泛化为一簇寒星,有眼尖的骑手骇然大叫:“有箭!”所有仰天的瞳孔一齐惊惧地缩小……一群利箭!唐军的弩箭,好可怕的射程!好惊人的速度!“注意!注意!散开!散……”
血花四溅!人喊马嘶!
冰雹般的箭矢带着巨大的势能和动能摧枯拉朽般扫过了吐蕃的骑队。
穿透铁盔射进头颅!
穿透胸甲射进心脏!
穿透盾牌射穿手臂!
甚至射穿了战马坚实的头骨!
在鲜血和尘土中,中箭的人和马匹都发出了痛苦的尖叫,颓然翻倒的生命在血光中做最后的挣扎!
吐蕃人骁勇的呐喊声戛然而止!
马大元的弓箭射倒了最前排的吐蕃骑兵,后面的骑兵从飞蝗般的箭雨中浴血冲出,挥舞着马刀越来越近!这时被驱散的吐蕃弓箭手才零星射来报复的利箭,层层密集的盾牌将它们拒之门外。当第五轮弩箭再次呼啸而过后,残余的吐蕃弓箭手已经开始狼狈溃退,一百多人马横尸山腰。
要不是李天郎严令不准出击,马大元几乎要跳将出来了。在他的前面,挺立的长枪凶狠地扎进冲到近前的吐蕃战马腹部,疼痛难忍的战马扬蹄惨嘶,将马上的骑手甩了下来,重重地砸在盾牌上,没等他动手,一柄横刀就把骑手砍成了两半。“你个狗日的罗老六,敢抢老子生意!”罗老六憨憨地一笑,来不及回答,因为剩余的吐蕃骑兵终于和阵前的排矛手正面碰撞了!
长枪被战马冲断,肉体和盾牌撞击出闷响。后排长枪戳人,前排横刀砍马!两股力量骤然交锋的结果很快分晓:骑兵的冲锋遭到重挫!气喘吁吁冲近战阵的四支骑兵本来就被强弓硬弩射乱了阵脚,当他们中的幸存者勇猛地冲到唐军面前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是从盾牌墙中伸出的密集长枪!散乱的勇士无奈地倒下,有的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
脸上被唐军利箭犁出一道可怕血槽的玛坚东嘎飞身掷出自己沉重的战斧,战斧旋转着砍进一面盾牌,牢牢地深陷在上面,躲在后面的唐军一个踉跄,差点坐倒在地。“勇士们,冲啊!”后退就会把后背亮给虎视眈眈的唐军弓箭手,只有拼了!“杀!杀!”玛坚东嘎拔出战刀用刀背猛砍马臀,战马发疯似地冲向唐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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