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在一边叫着屈，说，都怪文山放出风去要当下任村长，把村长给得罪了，自己还没当上村长呢，就去乱招摇，现在人家使绊子下黑手来了。

　　日期：2011-10-28　18:30:51
　　姐夫说，我只管堂堂正正走路，人家要使绊子，我有什么办法？
　　父亲在厨房里，寻到了没有被母亲藏起来的半瓶二锅头，猫在那里闷声不响，斟酌细品过了期的酒香。听姐夫这么说，也插话进来，说，文山，我知道你是有血性的，但凡事不能只凭意气，你也要为家人着想吧？
　　姐夫说，爹，知道了。
　　父亲喝光了最后一口酒，站起来，说，还是我出面，豁上老脸不要，看村长能不能卖我一个人情。

　　他把酒瓶高高抛起来，在空中划了个光亮闪闪的弧，然后落在地上。酒瓶没碎，骨碌碌滚到墙角了。
　　日期：2011-10-29　08:20:46
　　36
　　父亲回来的时候，我正在研究土地政策。
　　我在桌子上摆满了各种土地法的资料，拿起来翻来覆去地看。那种法律的语言让我觉得云山雾罩，里面有一些内容看上去又自相矛盾。我看了半天，也看不出所以然来。
　　父亲的脸色很差，显然他与村长的谈话以失败为告终。

　　对这样的结果我早有预料，村长绝不是那种轻易肯作出让步的人。他如果下了决心，无论采取什么样的手段，不管别人如何怨恨，愤怒，哀告，他都会坚持下去，从某种意义上讲，他是一个值得敬佩的人。他不会被人与人之间的交情所左右。因为太在意自己手中的权力。在他看来，权力似乎有一种不可思议的神圣感，可以用来操纵那些看上去难以掌控的事情。就如同自然界的那些野生动物，他需要拥有自己的领地。在这片领地里，他可以控制一切，登峰造极。

　　父亲打开了房间里还有院子里的灯，屋宇通明。
　　他在院子里来回走动，这让两只原本俯在墙头准备伺机潜进院子里抢掠一番的野猫深感不安，悄悄溜了回去。看来今晚的老鼠可以肆无忌惮地在院子里活跃了。
　　我正准备去劝父亲早点休息，却见乔叶端了杯热茶走过来，对我说，还是我去吧。她进了院子，把茶递到父亲面前，说爸，您别太累了，喝杯茶早点歇着吧。
　　父亲愣了半晌，接过茶。他把茶杯靠到嘴边，突然停住。他把杯子交还给乔叶，说，拿去给宋琅，让他多用点力，学好法律，去告村长。从他的口气不难听出，与村长多年的交情毁于一旦了。
　　日期：2011-10-29　08:45:38
　　说完，他迈着大步回到自己的房间里。
　　灯就在这一瞬间全熄了。我心中便有些黯然。

　　正如姐夫后来对我讲的那样，凡事就怕往回想。其实这件事一开始就是村长下的套。什么补贴之类的话只是为了让姐夫麻痹大意，他其实是早已经包藏了祸心的。姐夫三番两次为了菩提树和他过不去，他记恨着呢。
　　所以不管姐夫有没有违法，是否破坏土地使用性质根本无关紧要，重要的是他已经铁了心为难姐夫。
　　父亲从前与村长关系再怎么融洽，却没有办法让村长不再记恨姐夫，他去找村长的结果，只是让村长对姐夫的恨蔓延扩大。这种恨意也传递到了父亲身上。他恨的，当然是村长。
　　不光是父亲，我们所有人都在恨村长。在心里骂他卑鄙，不是正经货色。我们没有心思做事，或者说我们在做事的时候，心思却并没有放在这件事情上。我们用更多的时间与精力去思考姐夫的事。比如在做饭、洗衣服、收看新闻的时候，我们往往一不留神便把念头转到姐夫身上。有时候就是这样，当一件事情成为生活中焦点的时候，几乎可以占据生活的全部。

　　日期：2011-10-30　08:21:24
　　37
　　乔叶不停地安慰我，让我别多想，总会有办法的。
　　我头脑中灵光一闪，问乔叶可不可以请镇长帮一下忙？
　　乔叶摇摇头。说，这恐怕不行。我父亲是不太徇私情的。

　　她的话让我有些尴尬。因为我没有想到她会这样直接的拒绝我。好在她说到了私情，说明她确实拿我当自己人。不然哪里来的私情呢？我当然不能让她误会我是那种只想靠关系走后门的人。我解释说，我的意思是让镇长主持一下公道，毕竟我们没有理亏的地方。
　　乔叶还是摇头。说，你们去找我父亲也可以，但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
　　说完，她拿指头指了一下我，又指了一下她自己。
　　她的意思我懂了。
　　但我又不懂，我说，难道我们不是一家人吗？

　　乔叶愣了愣，说，一家人吗，但我们还没有结婚呢。
　　我当胸似乎挨了一棒槌。我气息有些不平了，我冷冷地说，没有结婚，那你干嘛住到我家啊？
　　我说完这句话便后悔了。
　　日期：2011-10-30　09:49:00
　　果然，乔叶的脸色唰的一下子暗了下来。
　　我觉得四下里像是某个地方破了个口子，无数天光顿时往外流泄了。

　　我怔怔地看着乔叶转过身子，回到房间里。我没有阻止她，因为我不知道用什么弥补刚才说的话。
　　我怕乔叶收拾了东西立即从这里走出去，再也不回来了。
　　门一直关着。
　　我推一推，纹丝不动。我丝毫看不见乔叶在里面干什么，只看见干巴巴的门板。
　　我真想把门撬开，一下子冲到乔叶身边，向她求饶，对她说，我不管姐夫的事了，只要你别离开我。

　　可是我并没有那样做。
　　我只是呆立着。
　　头脑中空空的一片。
　　日期：2011-10-30　10:23:48
　　过了好一会儿，我听母亲喊外面起风了，下雨点了，让我去收拾东西。
　　我才懵懵懂懂地走了出去，一边却回望着乔叶的房门。
　　我收拾了一会儿院子，突然觉得滴在头上的雨珠少了。我一看，乔叶正拿把伞撑在我的头顶上。另外一只手拿着毛巾，替我擦头上的雨水。
　　母亲以为我们在伞底下谈情说爱，便吆喝着让我们赶紧干活。

　　我和乔叶在雨中忙碌着，把院子里的家什都收拾整齐。
　　回到屋里，乔叶看着我说，刚才我不该对你发脾气，不要怪我好吗？
　　我说，怎么能怪你，是我自己说错了话。这些天姐夫的事让我过于紧张了，你能原谅我吗？
　　我的声音低低的。
　　乔叶说，其实你说的也对，我总住在你家是不太好，你要是不想我住这儿，我可以另外租房子。

　　她的话说的也很轻，我的耳朵里却像爆炸了一颗原子丨弹丨。
　　日期：2011-10-30　10:50:08
　　我说，乔叶，你知道我有多么爱你，我家人有多么喜欢你。我怎么可能让你搬出去住呢？无论你在哪里，我也要在哪里，我不会和你分离的。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怎么惩罚我都行，就是别离开我。如果那样，我，我，我会……
　　我感到自己语无伦次了，不知道该往下说什么。要是她离开我，我会生不如死，万念俱灰，一蹶不振，沉沦永劫。可这些话在心里想想是可以的，说出来总带着俗气。
　　乔叶已经用手指堵住了我的嘴。

　　我也爱你，她说。
　　我将她紧紧楼入怀中，我们谁也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凝视着。
　　母亲又在隔壁喊我烧开水了，我们相视一笑。我吻了她一下，然后又转过身去，又转过身来，就这样旋转着，进入了厨房里。
　　日期：2011-10-31　06:42:40
　　38
　　接着说姐夫的事。

　　乔叶告诉我，不是不想让她父亲帮我们，而是她和她的父亲，也就是镇长大人，他们目前关系极度紧张。至于为什么紧张，那是他们父女之间的事，很难向别人讲明白。如果镇长知道我和乔叶的关系，肯定不会帮忙的。
　　我说，那他是反对我们在一起？
　　乔叶略带调皮地说，如果他不知道我们在一起，又怎么反对呢？
　　我皱了下眉头，还想接着问，乔叶已经说，姐夫的事，我看还是直接到镇上找信访办上丨访丨吧。我也觉得，错不在姐夫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