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场跟炸了锅似的，人人都在装模作样地打电话，一声更比一声高。不远处的井大炮一屁股坐在桌子上，两条肥腿叉得极为开阔，不知在和什么人讲电话，龇牙咧嘴，骂人都骂得风情万种，样子放浪形骸，格外动人。老戴一直在咬牙盯着他，眼眶里满满的全是血丝，不知是熬夜熬出来的，还是憋气憋出来的，反正看上去像个下了野的前任头狼，虽然扮相乖张、戾气外露，可惜败象已显，注定后半生落拓孤老，说不定还会饿死。我看着他这副样子，觉得有些可怜，想安慰几句却不知道如何说起，我们是一个绳上的蚂蚱，有福不能同享，有祸他肯定拖着我同当。老戴吸着鼻子，一脸悻悻之色，指了指井弗莱，极尽诽谤污蔑之能事，大叹天道无常，说什么小人得志，君子道消。我一阵无语，丫一肚子污糟淫秽，老牛伏枥，志在嫩草，扯裙子还成，装君子就太不要脸了。老东西气消了和我商量万一被点名该怎么应付，我笑称不怕，反正我是个跑腿的，别提点名了，领导知不知道我的名字还两说呢。

　　老戴脸色一黑，开口就想嫁祸，大概的意思是江西的业务搞成今天这样，其中也有我一半的功劳，骂我狼心狗肺，说师傅有难，徒弟也别想幸免，就是砍头也得一块伸脖子。我见他样子有点急，不敢再调戏，会场突然静了下来，抬头一看才知领导们进来了，前前后后七八个人，走得趾高气扬。为首的是张陌生面孔，应该是新来的老总，笑眯眯地望主席台上一站，下面立刻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整齐地吓人。我也大受感染，拍得手火辣辣地疼，一激动还想嚎两嗓子，连忙压住。行政部的妹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冒了出来，跺着碎步，挨个端茶倒水，忙得满头是汗，看来早上的妆是白画了。我以前跟这个妹子挺熟，见了面就把她搞得面红耳赤，有一回她还壮着胆子说我长得像她前任男朋友，我花心怒放以为她这是示爱来着，一直想把她约出去，给她一个往日重现、缅怀旧情的机会，可惜约了半年约到人家肚子都大了还是没约出去。后来得知她前男友在公司研发部上班，跑过去一看，发现那人长得七零八落，活似偷渡过来的菲籍难民，卖馒头的武大郎都比他长得新鲜，我登时气得要命，后来看见她的大肚子就在心里诅咒里面的孩子没屁眼。

　　日期：2011-10-10　21:57:09
　　第十一章 NO.2
　　这个晨会开的极为诡异，而且时间漫长，整整持续了两个小时。前一个小时气氛热烈，新老总在台上讲话，刚开始还老老实实地低头念稿，措辞规矩恳切，老大一会谦虚。后来就说忘了情，稿子也不要了，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哐当一声巨响，我抖身打了个激灵，看见他咬牙瞪眼，单手握拳举过头顶使劲挥舞了两下，估计痛得不轻，像党卫军遇见了希特勒，高呼一声我的的兄弟姐妹们，你们在为谁工作？下面的人全傻了，个个瞪直了眼，大气都不敢喘。还是广东的几个兄弟见过世面，跟约好了似的，张口就喊，为了老板，也为了我们自己。他们这一嗓子喊得十分带劲，有如于无声处之惊雷，又如夜半月下之狼嚎，我和老戴面面相觑，完全搞不懂发生了什么。想笑又不敢笑，只好埋头忍住，我捂肚子，他拍大腿，癔症了半天，老感觉后面有人，回头一看发现老板正站在外头，透过窗户打量我们，脸上云淡风轻，有模有样，只是一双慧眼半眯了下来。我吓得身子凉了半截，心肝胆肾一起颤，赶紧坐直，皱着眉想刚才的场景似曾相识，高中那会我的班主任是个教历史的老头，为人古板狡诈，脸上常年冒着黑气，最喜欢在自习课的时候躲猫猫，跟个幽灵似的，冷不丁从窗边冒出来真能吓死人。

　　新老总口才相当了得，天马行空地讲了半响，从工作的重要性到公司的企业文化，说来说去都一个意思。他说，在我看来员工的品德比能力重要，我们需要这样的人才，懂得感恩、敢于奉献，视单位如己家。是公司给了你平台，给了你实现自己人生价值的机会，归根到底就一句话，我的兄弟姐妹们，我们要忠于公司、忠于老板、忠于家庭、忠于爱人。做一个忠诚的人，有良好道德品质的人。这话说得掷地有声，相当富有感染力和魅惑性，话音一落当然是一片掌声，胆大脸皮厚的还手舞足蹈，高声附和，着了魔似的急着大表忠心，恨不能立刻站起来跳一支忠字舞。新老总面带微笑，显然对大家的反应十分满意，我边鼓掌边想他说的话，再一想窗外站着的老板，立时五体投地，这马屁拍正义凛然，无痕无迹，高，实在是高。

　　后一个小时就有些惨烈了，几个管业务的副总挨个发言，一一总结了前三个季度的业绩情况，没有像前两年那样高唱赞歌，而是开口就挑刺，说的详尽露骨，连业绩最好的广东片都被拎出来批了一番，声严色厉，说他们营销费用过高，简直就是铺张浪费。广东四公子就坐在我前面，一个个地都蔫了，低下了高贵的头颅。当然我们江西片更倒霉，领导提到的时候全都义愤填膺，大有恨铁不成钢的悲伤感，韩总甚至还点了老戴的名，当着整个市场部，二百多个人的面，手里拿着一份报告，边翻边说，这是戴克交给我的，江西前三个季度的工作报告，我大致念给大家听听，合同额一千三百万左右，回款不到六百万。公司五个大区二十多个片区，业绩每年都在上涨，唯独他们江西，不升反降！韩总使劲把报告一摔，厉声说现在外部环境复杂，竞争已经白热化，价格越压越低，我希望大家认清形势，端正工作态度，不要嘻嘻哈哈，混一天是一天。

　　韩总这番话比直接抽脸还狠，老戴看样子招架不住，脸色越来越难看，像一大块染了酱油的肥肉，脖子又红又肿，无精打采地僵坐着。我也觉得好生丢人，前面老有人回头看过来，神情奇怪，不知是同情还是嘲笑，井弗莱终于爽了一把，他看老戴的神情变态至极，嘴巴咧的像被刀豁开了一样，眼神阴狠歹毒，充满了戏弄。两个小时的会像开了两年，漫长且痛苦，我感觉自己正站在一片冰原之中，冷风凛冽如刀，刀刀刻骨，抬眼望去千里冰封，白茫茫一片，看不到丝毫生机。这种感觉以前只有过两次，我记得清清楚楚，一是两年前在德基广场看着张华坚定而决绝的背影时，二是五天前的那个下午，看到卢丽丽满脸泪痕时。

　　日期：2011-10-11　23:16:04
　　第十一章 NO.3
　　早上上班前，程鸣说晚上不回来了，要我在家注意点，千万别给陌生人开门，这一带不是持刀强人就是搞传销的，碰上哪个都不安全。我呲牙要他赶紧滚，说你得瑟个屁，不就是去和安秀过两人世界嘛。大嘴一脸骚包样，说我这是嫉妒眼红，还说冰箱有隔夜的饭菜，电脑里有隔夜的毛片，他的床头柜里还有两卷未开封的卫生纸，让我不用客气，尽管用。我说去你大爷的，说正事啊，你们晚上不在了，要是秦舒畅来了，我怎么办。程大嘴奸笑一声，这方面你比我有经验，该怎么办就怎么办。说完他就摔门溜了，我在一旁发呆，想今天晚上肯定惨了，就那母老虎的脾气，不是我办她，而是她办我。

　　这两天秦舒畅没事就会跑到我这里充当厨子，经常是我一下班回去，门刚开就能闻到满屋子的饭菜香。开始我还没有长记性，下了班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单位食堂刷卡，然后排七八分钟的队，捡点中午的剩饭剩菜填肚子，以至于每次回去都得忍受往胃死命填塞东西的苦楚，简直就是人间酷刑。秦舒畅看我难以下咽的样子也十分生气，瞪着眼问我是不是不好吃。我哪里敢说半个不字，只好硬装一张享受的脸，边吧唧油嘴，边滑着舌头说好吃。母老虎听了之后很满意，盛了一大碗米饭给我，说是奖励。连着两天下来，我做梦都在打饱嗝，再也不敢在单位食堂吃晚饭，下班就往回奔，很有点艳福难消受的无力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