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一）

　　我已经记不清我是怎么想到要去炒股的了，我也忘了我当时是不是很兴奋，我只记得那一天我弟弟带我到证券营业部见到的情景。当时那里挤满了人，其中还有很多大叔大妈。整个儿看起来就像从前的街道或者居委会什么的在开居民大会。当时我是去存钱的，打算存钱后就开始炒股，几个窗口前面全排成了长龙。旁边一个窗口前面没有人，上面贴着一张白纸，写着“大额优先”四个字。我不知道十万算不算大额，我弟弟说：“管它！”领我走过去。

　　有两个女的站在不远处傻笑，见我们走过去，也跟着走过去。我弟弟不知道怎么知道她们没有那么多钱，转过身来对她们说：“这个窗口是大额的。”果然一个女的叫起来，说：“哦，我们才几千块钱。”然后就要走开，接着她又转过身来问我弟弟，说：“大哥，填单怎么填？”我弟弟当起了老师，教她怎么怎么填，这时候另一个女的已经跑到另一处排起了队，只见她隔着大老远对这边这个女的喊：“深发展不能买了，二十九块多了！”深发展在短短几天里从十多元涨到二十多元，她们哪里知道，几天后它又继续涨到三十多元，只差一点点四十。

　　另外，有两个男的排队时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一个说：“你别太得意了，太得意待会就知道！”另一个说：“谁怕谁啊，别吓唬乡下人了！”一个骂起来，另一个不让骂，说：“你骂人？文明点啊，我可不是随便被人骂的！”营业部的一个什么经理，是个女的，长得肥头大脑，出来干预说：“吵什么吵，以为自己很了不起是不是，素质那么差，他妈的！”吓得那两个男的不敢再说话。
　　从前办事处的小玫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我的旁边，估计老早就在这里了，见到我后就走过来。她早已不再马经理的公司了，胖了很多，据说刚生完孩子，活像一只正在下蛋的老母鸡。我们聊了一会儿，她说她买了深保安，已经涨了一块多，现在六块，听人家说还要涨到八块，好像一开始就决定了的似的。

　　还不到一个小时的光景，我就和弟弟回到家，满以为这是件天大的好事，这辈子可以无忧无虑了，傍晚时分就带妻子和女儿到广场看人家放风筝。
　　说来好笑，刚开始我还不敢炒，我只是想申购新股什么的，而且那时候已经有电话委托了，我也不敢自己打电话，怕打进去后，把自己帐户里的钱全部打到银行里去，我叫弟弟帮我申购新股，他那时候已经是个老股民了。
　　我弟弟第一次帮我申购了小天鹅，当时我帐户里的钱只够买九千股。我后悔极了，后悔当时没有多存一点，那样就可以买到一万股。后来我才知道，每次新股的中签率只有百分之一左右，而不是十分之一，也就是说即使我买够了一万股，也不能够保证中签。
　　公布中签号码的那一天，我还是跟平常一样睡到很晚还没有起床。我弟弟打电话给我，听他的声音倒好像醒了一辈子似的，他兴高采烈地说：“后生啊，中了！”我发誓，我当时不知道他说什么。他说：“一千股，真不简单真不简单！可以赚一万块钱，旗开得胜旗开得胜！”还说：“文也跟我们一起买，一大早打电话给我，说二哥，不中。”文是我们的表弟，成天猜着我们有什么好事。我弟弟说：“现在就等它上市了！”

　　我们家像炸了锅，这我就不多说了，倒是有一天我到父亲家，刚好妹妹也去，见到我，问：“后生，中了一条签是不是？”我弟弟憋了好多天，终于忍不住了，说：“家里的好事全出在他一个人身上，账户是他老婆的，买是我帮他买，中了以后却是他一个人的。”我知道他的意思，但我没有说要怎么样，我说：“才赚一万块钱。”我父亲这辈子第一次拿到两万元，是两年前我拿给他的，拿到后马上叫我母亲存进银行，说：“一万块钱可以让你父亲数大半天。”我祖母见我成了香饽饽，叫我坐下来喝茶，说：“老天爷保佑，新年新头就有钱赚。”我人心不足蛇吞象，说：“少了点。”她说：“少也好。”又说：“不会，一万块钱还说少。”

　　我钱赚得光明正大，到公司后告诉大家，副总阿杰“哇”地一声叫起来，说：“那你这一次可以赚一万块钱！”他也知道这一千股新股能赚一万元，还愤愤不平地说：“没有钱，有钱我也去炒股。”老马从小在江湖摸爬滚打，一向不大相信别人的话，开始不相信，后来相信了，说：“你的运气真好，我朋友四十万买了十多次，都没中。”财务姐羡慕极了，说：“华哥，下一次买新股跟我们说一声，真的。”

　　我还打电话告诉连生，他是我以前的同事，最近经常一起去海滨浴场游泳，听后也“哇”地一声叫起来。他最近迷上了算命，说：“你有财气，我没有，各人有各人的八字。”问我下午要不要去游泳。下午我们一起去游泳。
　　日期：2013-08-02 20:54:00
　　（二）
　　足足过了一辈子，这只新股终于要上市了，我弟弟激动得跟在暴动前夜一样。第二天刚开市他就打电话给我，生怕被人听见似的，声音小得不能再小了，说：“后生啊，九块半。”我听后哭笑不得，说：“哦，才九块半？”他大声起来，说：“二十九块半，你听往哪里去！”我高兴极了，说：“我还以为吃不到天鹅肉了呢。”他见到我高兴，不耐烦地说：“怎么说怎么说？是卖掉还是留着？”接着说：“要不再看看。”

　　过了一会儿他又打电话给我，说：“开市不会是最高价，收市不会是最低价，不过短时间内估计也就是这个价，二十八块卖掉怎么样？”我同意了。
　　他二十八块挂出去后，很快二十八块多成交。我试着拿起电话筒来听，只听见里面有个好听的声音，说：“你没有该股票，1继续，0结束。”知道真的已经成交了。这时候我才想起刚才太激动了，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白开水，现在憋得十分厉害，疯了似的跑到卫生间去。
　　我从卫生间出来后拿起计算机来按，算出赚了一万六千多。第二天是个星期天，妻子去加班，我带女儿到公园划船。
　　第二次申购新股就没有那么幸运，我弟弟打电话给我，说：“后生啊，没有。”他当时没有表现出特别高兴，也没有表现出特别不高兴。我也是。他说：“我把股票卖掉后也跟着你买，两个人买了十六条签，都没有，看起来买九条就好，不要正数，我六条也是正数。”我开玩笑说：“你一定是觉得自己的运气很好，还不如自己来买呢，结果却没有。”
　　第三次、第四次也都没有，我等不及了，打算不再申购新股什么的，直接杀进二级市场，结果又中了一千股唐钢股份。
　　我弟弟打电话给我，问：“听电话了没有？”我说：“没有。”他说：“又中了一千股，你中，我不中。”此时此刻，我高兴地昏了头，甚至都觉得要不中都难。
　　我弟弟公司经理的老婆听说有这么好的事情，也叫我弟弟帮她买。那一天我弟弟到公司，经理以为买新股要跟以前一样到营业部排队，问：“上午排到了没有？”我弟弟反问说：“排什么？”他惊叫起来，说：“啊，你上午不是带我老婆去买新股？！”我弟弟说：“买新股哪用得着排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