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住进医院后就开始输液,大瓶小瓶的,直到晚上十一点多才输完。我弟弟陪我到外面阳台站一会儿,我感觉舒服多了,知道得救了。夜里我躺在病房里听病人打呼噜,他们一个打完后另一个又打起来,此起彼伏,像在对山歌似的。
那些天我老想着自己是一只正在空中翱翔的鸟儿,突然翅膀断了。我烦得要命,有时候就冲父亲发脾气。我父亲这一年刚好退休了,每天到医院陪我,他很无奈地说:“要像医生一样给你治就没办法啦。”
几天后我的那只坏了的眼睛慢慢地好起来,虽然还是看不见,但就像隔着一层纱布,隐隐约约还能见到一些光亮。我不停地试着看,那时候你要是在医院里看到有一个人老捂着一只眼睛,用另一只眼睛往窗外望,那个人就是我。
接着一个小护士也来给我拿掉导尿管了,她先拿一条小白巾盖上,说:“忍一下。”居然一点也不疼。拿掉导尿管后我又跟原先一样撒不出尿来,一会儿坐在尿盆上,一会儿到厕所去,两三天后才慢慢地开始能够撒出些尿来。
我以为这样一来马上就可以出院了,跟医生一说,他说:“没那么快,这样已经算不错了。”几天后我又跟医生说,他说:“药还没有给你减,一减肯定又要上来,还在控制,第八天才可以开始减,得在这里住三四个星期,要是再上来就坏了。”
日期:2013-08-04 21:25:55
(二)
我只好在医院继续呆下去,我开始穷看;一个小护士睫毛很长,成天戴着口罩,不知道鼻子、嘴巴是不是也很漂亮:另一个小护士走路轻得跟猫一样,不经意就飘到你面前;又有一个胖得不得了,走路屁股甩过来甩过去,她倒很懂礼貌,进来时总要先敲敲门;一个技术差极了,找血管要使劲地拍打你的手背,还经常说:“噢,插得不好,重新来。”一个跟天使一样,成天冲你微笑,但看仔细后才知道是她的两颗门牙比较大,她打针不怎么疼,最多只是感觉像被蚊子叮了一下。
护士长像个妈咪,管理着众多护士,也管理着病房的整洁,查房时大声说:“家属不要躺着,起来起来,你也起来他也起来,床给我们弄整齐,这只椅子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赶快拿回去还给我们,这个纸箱是谁的,不能放在这里,收起来,床下面的东西收拾好,这里不是公社卫生院。”一个家属没有听她的,她说:“年轻人怎么这个样子,一说就不情愿,这可是规章制度。”
这一天病房里抬进来一个乡下老伯,他是个真正的神经病,躺在床上老是喊:“快掉下去了!快掉下去了!”医生耐心地给他做检查,拉着他的一只手去摸另一只手,说:“老伯,这只手是谁的?”还拿了一块东西放到他的手心里,说:“你看看是什么东西?方的、圆的还是三角的?”他只治了一天就好了,第二天早上起来上厕所,出去时没忘给睡在旁边的儿子掖被子。
他的一个女婿也来陪他,这个女婿闲着没事就跟我父亲聊天,说:“我们村子里一百万的人到处都是,一千万的也不少,一个亿的有两三个。”他说:“有一个早年去特区,在酒店里看见市长的儿子被人砍杀,扶他去医院,过后市长弄了个工程给他,平整一座山,从此发了。”
这一天老伯家里来了两个女的,与老伯的女婿不同的是她们更多的是讲自己家的琐事,一个说有人要娶她的女儿,她对那个人说:“跟你在喝稀饭一样,轻易就喝下去!”一天那个人向她提亲,说:“阿姨,我跟你商量一件事。”她整个心都板了过来。
老伯的另一个女婿在当工头,百忙之中也来看老伯。他们谈到了乡里一个人,工头抱怨说:“我刚回到村里,他就打电话给我,说拿两百块钱来借!我说我为什么要拿钱借你?真他妈的!”工头的老婆说:“他曾经打电话向我借钱,我没有借给他。”工头说:“他打电话向你借钱,一两百块钱你拿给他就没事了。”
日期:2013-08-04 21:26:21
(三)
这一天病房里又住进来一个乡下年轻人,他哥哥陪他一起来。两天后一个早上,我们刚到病房,他哥哥对我父亲说:“老伯,昨晚有贼!”他讲了昨晚他抱着一个皮包睡觉,半夜有人来拉他的皮包,他想抱紧一点,但一点力气都没有,想看清楚,眼睛也张不开,等到三点多醒来,皮包不见了。
我父亲陪他到医院保卫科报案,保卫科长讲不久前他孩子住院也丢了四千多块钱;一个泰国病人也丢了一个皮包;还有一次一个人丢了两千多块钱,护士长帮他搜出被一个女的从他挂在墙上的衣服口袋里掏走;还有一次一个女的对一个老伯说,你的小孙子在外面摔倒了,老伯刚出去,她就把他柜子里的袋子拿走。
中午有人打电话到医院来,是从另一个乡下打来的,说:“我朋友捡到一个皮包,叫我跟你说,如果想要就过来取,跟外面一样,带点钱来补偿我们,带多少你自己知道,尽管放心来。”过一会儿,年轻人打电话给那个人,叫他到城里来,那个人说:“到城里就得被人抓起来,好心被当成贼,那就太好笑了。”
他们到派出所报案,派出所叫他们不能去,还说昨晚做通宵,人员没空,下午三点再来。刘主任到病房来,说:“小弟你怎么那么不小心,有线索没有,千万不能去,不安全,去了以后会被勒索。”骂:“他妈的,社会搞成这样,真不像话。”
最后还是我妻子帮了他们,找单位的王科,王科再找当地一个酒店的老板。第二天早上我们到医院,年轻人不住地给我们打揖,说:“谢谢,谢谢,拿回来了。”他哥哥讲了他去找到那个老板,老板说他妈的,钱和手表、戒指都叫他们交出来!老板娘说不要,给他们,手机和证件拿回来就好。老板叫一个人带他去,晚上六点多才找到一个老头,正在喝酒,说阿伯是正经人,你可以到附近去打听。
这一天有人大打出手了,刘主任遭到几个病人家属的追打,从前面退到后面,再退进我们病房里,护士长帮他用一张病床把门顶住,病人家属就要砸开窗户跳进来,刘主任大喊:“报警!报警!”我们拿出电话来给护士长打,不一会儿保卫科的人来了。
一个清洁工边擦地板边说:“每个月几百块钱做到死,擦不干净说就好,扭人家的手,病人才让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好了还说要再住两天,要出院老是不同意,得要跳楼才同意,病人到这里来,有红包就好两天,花了几万块钱治成植物人,要出院还不同意,医德这么差,将来得害了子孙。”
阿财打电话给我,他以为我是在装病,说:“身体怎么样了,我出门刚回来,这些天很忙没有去看你,听说你白天到医院输液晚上回家休息,我问陈主任有没有去看你……”我说:“不用了,我这两天就要出院了。”他说:“我说,注意休息,主要是精神方面,不要疑来疑去,想太多压力太大,医书不能老是看,又没有明显的症状。”我说:“不是精神方面的,是神经科不是精神病,医生说晚一点治就治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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