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8-14 10:20:41
37
当李凉的头再次抬起来的时候,眼里早已干涸。从那对深邃的眼眸里闪烁出来的,再也不是隐者般淡然的光芒,而是一团令人感到极度恐怖的火焰。
火已经把山烧得如同炼狱,攀上了寺庙的高墙,很快就要通过那些房屋上的圆木攀爬进来。
李凉就在这种灵魂世界已万籁俱寂的时刻慢慢地站起了身,在众人眼里就像是看到了一条盘踞多年的沉睡大蟒,忽然间变成了一条直立飞起的天龙。
李凉把不再有一点声息的李咬金平放在大鼎前,凝视良久,留给众人一个无法揣摩的伟岸背影。
李凉躬下身子,再次摸了摸李咬金的头,将他歪曲的鼻梁扶正,咔的一声极其细微的响动,惊落山中多少腾空而起的燕雀。
“老皮子,找把铁锹,把咬金埋在这佛堂前。”
一句听不出任何感情色彩的话,让身后呆立良久的人如奉圣旨。就连一直肥懒大样的王德彪都快速跑向庙后的僧房去找工具,脸上全是肃然。
半个小时后,院落中央的空地里,铺地的石头全都被掀了起来码在旁边,一座新坟横立在了院子里,周围环绕着五座残败的佛像。
李凉闭着眼睛,也不知道灵魂尚未走远的李咬金是否能听得懂他内心的呢喃。然而无论是报仇还是宽恕,李咬金定然都会觉得,三哥此时才决定重新用起的心谋,定然不如自己那句血逼痛快。
火已经烧伤了高墙边第一道房梁,梁上的漆皮已经开始如雪片般剥落,而寺院的正门已成了横亘在两个即将融为一体的世界的地标,一面是充满火焰的地狱,一面是即将充满火焰的地狱。
在李凉的沉默之下,没人敢说话,那五个睁眼闭目的佛像如果能看得到,他们一定会诧异,这个早已丧失了理性的人间,难道还真有如此饱含敬意的惧怕?
在熊熊烈火的包围中,五分钟的沉默仿佛就是五个世纪那么久。
李凉终于转过了身子,面对众人,此时再看他的脸,如果用李谋皮的话说,只不过是多了几分摄人心魄的坚毅而已,然而这几分坚毅,却几乎就是一个新的世界。
“猴子,你觉得这火还能着多久。”李凉问了句听起来满含佛门机锋的话。
自小就在乡野山村里长大的猴子仰脸看了看满山的红光,估摸着答道:“爷,整座山烧完至少还得三天。”
“如果只烧完一部分下山的路呢?”李凉问道。
“那么估计到今天中午就差不多应该能烧出一条来。”猴子道,“爷,要不咱们等着?”
当然不是。其实大概只有跟在他身边多年的李谋皮才听了出来,李凉所指的下山的路,其实,也是上山的路。李凉下山的路,就是李劼上山的路。
李谋皮道:“爷,也就是说咱们还有至少半天的时间能想想怎么出去。”
“不是至少,而是最多。”李凉道。
不管是李凉下山还是李劼上山,这路只要一打通,就注定了是条死路。
李谋皮其实早就料到了李凉在李咬金死后的转变,在兄弟相峙这件事上,李凉从来都是像个无能那样忍让,在自以为手眼通天的李劼面前,李凉真的就像个让梨的孔融那般避让兄长。而这短短的两句话所透露出来的意思却是,李凉的观念发生了彻头彻尾的转变,他可能真的要开始直面李劼了。
在山烧起来之前,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李劼会烧山!在李咬金被烧死之前,他也无论如何都没想到李咬金会被烧死!他并不是不知道,而是不想知道也不愿意知道!但他愿意知道的时候已经晚了!从昨夜到现在他从未听过有关李劼的任何消息,但他其实连想都不用想这事肯定是李劼干的!面对着李咬金的尸体的时候,李凉痛得心在滴血,悔得肝肠寸断,你的脑子之前都在干什么啊,故意愚钝么?
打死他都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步步退让。然而从此以后打死他也不会再退让哪怕一步。
“爷,咱们怎么办?快烧到地窖了!”羊搞见他不说话,擅作主张问道。
李凉看了看火势,沉静道:“每人点一只火把,把庙里凡是有木头的地方都点了。”
什么?
所有人都愣住。
王德彪首先反对道:“老三,别太气馁,现在还不到自杀的时候,况且就算老二待会儿真的带人上了山,也未必就非得达到撕破脸的地步,毕竟这???”
“爷说的对,烧!”李谋皮忽然回味过来,当即抄起脚边方才用过的铁锹道,“猴子羊搞,赶紧的,每人点一把火,按照爷说的办!”
猴子等人一开始没反应过来,后来见李谋皮拿着火把开始点的时候才想到,李凉是想通过火和烟的走势找找孙小眠究竟是从哪离开的!而与此同时他们的第一反应当然是最好是有条直通山外的密道,更何况无论有没有都得死马当活马医了,总比呆在这里原地束手无策要强得多!
李谋皮身先士卒抢进了地窖里,举着手里被点燃的火把将屋里凡是有木头的地方尽皆点上。而随后动起来的猴子等人也都纷纷找所有房屋里的木梁都点上了。
一时间庙里庙外都成了一家买卖,祝融设宴,火神坐东。
李凉等人静静的围站在李咬金的新坟之前,周围摆满了水桶,就像是海龙王给划了块保护地。
从地窖里冒出来的浓烟滚滚相接,其余各屋子里也是连绵不绝,就这么枯等了两个多小时,院子内的火势才渐渐小了,而寺庙外的景象依然是一片高歌,着得正欢。
“每人提一桶水,咱们分头在寺里找,每一个屋子都别落下,只要是发现烟不往屋外钻的,就顺着屋里的走向去拔开看,说不定就有密道,都小心点别沾上火。”
说罢众人分散开,李谋皮再次下了地窖,猴子五人纷纷跑向院后各屋里寻找。
李凉却独自提着水桶进了正殿,四下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正当李凉对着佛像思索的时候,只听后院里传来羊搞的叫喊:“爷!快过来,这好像有点不对劲!”
李凉一个激灵就丢了火把和水桶,快步跑出正殿来了后院,只见羊搞正在文殊殿前站着招呼道:“都来看看!”
众人停止搜索,李谋皮在地窖里听到叫喊后也灰头土脸地钻了出来,一起进了文殊殿。文殊殿里的火势还不算太小,众人小心翼翼跟着羊搞走进去,羊搞指着那屋里的黑烟,还没等说话李凉便看明白了,那些被烧出的黑烟除了一大部分朝着屋外在滚,其余的则都在想着文殊菩萨身后钻过去,正如果不出所料的话,这里的确是该有条路!
“拿水过来,把这周围浇灭了。”李凉道。
小奶瓶和鸟王等人当即出去提水,朝着文殊菩萨身后就浇,火瞬间熄灭,留下一片焦黑的硬泥。
手里抄着铁锹的羊搞朝着那个缝隙猛夯过去,那块板子当时就有了点裂缝,苏烟陈三炮见状有戏,叫猴子一起去院里把方才给李咬金挖坟时挖出的大理石块搬来,叫众人让开,两人搬着那块大石头爬向文殊菩萨佛像肩膀,从高空处对着裂缝狠狠砸了下来,木板砰然裂开,一个黑洞展现在面前。
李谋皮迫不及待探过头去,里面竟是个如门大小的洞,他顺手从文殊菩萨像边抄起快碎石屑丢了进去,声音回响不绝,似是很深,心下喜道:“草,果然让爷给猜中了,还真他妈跟武侠小说似的,竟然有个密道!这和尚头子当得真他妈讲究!”
李凉紧绷的心放松了点,但李咬金的死终究是还在眼前,他高兴不起来。
“走吧,爷,管他妈是通往哪的,咱们只管进去试试,我先开路!”
李谋皮举着火把第一个跳了进去,随后猴子他们也一跃而入,王德彪则依旧老奸巨猾地跟在最后面。
通道里很空旷,脚步声回响,李谋皮举着火把在前面照明,地面还算平整,只有一条路,是生是死跟着走便是。
就这么生死不明地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仍没到头,却没一个人说话,其实这路越走下去,他们心里就越高兴,试想谁会闲着没事修一条悠长悠长的死路?一定是通向什么地方的。
灯火越来越弱,众人的心情却越来越轻松,除了王德彪偶尔会担心一下假如后面有人追来第一个死的将是自己这件事怎么破外,倒也都算平静。
就在拐了不知到第几十个弯的时候,最前面的李谋皮忽然停了,一口吹灭了火把,嘘了一声止住众人说话,忽然小声道:“静静听。”
李凉竖耳倾听。
他听到了一种声音,像是迎面而来的脚步。
不是回音。
涌上心头的不是恐怖,而莫名的,就像是两千年前的北海郡下,太史慈哒哒而来的马蹄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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