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见我们认识，脸上表情立刻舒展开来，她跟着我们到店后屋里热情地给熊燃泡茶倒水，我说兰姨你先忙，我陪一会儿朋友。她连声说好，退出了房间。

　　熊燃环视了一下屋里，直视我：这是你开的店？我点点头：刚兑下来不久。他端起水杯喝了口茶：我原以为你一直在市里呢。我笑笑：你怎么到这里来了？他轻描淡写地说：查案子。我扬起眉毛：查案？他说：恩，我又被调回刑警队了。我哦了一声：升官了？他锁着眉头：是原来刑警队副大队长升任治安大队长，我被平调回去了。我说刑警队不是没有大队长吗，为什么不直接在刑警队升职？他沉默了一会儿，无奈地说：有许静波在，谁也别想当上刑警队的大队长。我不解地摇摇头：这是何苦呢，他不早都荣誉等身了吗，又警界英模又破案能手的，官居副局长还用霸着个大队长的位置不放？熊燃叹了口气：不说他了，这个世界弄不懂的事情太多，就象总有一些案子成为历史悬案，永远侦破不了一样。

　　我没有说话，兀自点燃一支烟。一时间，屋里静默下来，熊燃的目光定格在我吐出的烟雾中。好一会儿，他突然收回目光问我：还记得方易石吗？我夹着香烟的手不由自主地抖了一下，一截烟灰不偏不倚掉到桌上的水杯里，瞬间幻化成无数细小的颗粒满杯飘散。
　　方易石？我怎么可能忘记！
　　熊燃显然从我激愤的神情中知道了答案，他盯着我眼睛一字一顿地说：他死了。
　　死了？什么时候死的，怎么死的？我发出一连串的疑问。

　　熊燃继续盯着我，缓缓说：初步认定为自杀，从9层楼坠落。
　　方易石，本市最大医药集团易石药业老总。四年前，身为市长秘书的我，跟随C到易石药业集团视察。视察结束回到市政府后，C让我督办他们重点产业项目申报材料。被确定为重点产业项目可获得市里的诸多优惠政策，当时易石药业是市里招商引资进的重点企业，可我几次三翻打电话催办，他们竟然一再拖延，后来报送的材料和图片也不符合要求。按理说这对他们是好事，可当时我就不明白他们为何如此不配合。一气之下，我把电话直接打给方易石，限令其三天之内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完好亲自给我送过来。第三天，方易石果真亲自跑到市政府给我送来了完备的申报材料，并拿给我两盒普洱茶块。当时我不收，他还打开其中一个装茶块的盒盖给我看，说只是一点小东西，表达一下歉意而已。他走后，我便把那两盒茶块丢进办公室柜子，没有当回事。可是几天后，易石药业竟然意外落选市重点产业项目。随后，我被方易石举报对其进行索贿。警方在我办公室里找到那两盒茶块，其中一盒里竟然装着一件价值几百万的玉器！更糟糕的是，方易石还向警方提供了我打给他的电话录音，里面那句：三天之内，你必须把我要的东西准备完好亲自送过来，更成为最后定罪的铁证！

　　一开始我非常痛恨方易石，觉得是他毁了我的一片大好前程。直到后来，熊燃告诉我C与F的事，以及后来易石集团不仅成为市重点产业项目，还获得了税款返还等极其关键的优惠政策。我才渐渐意识到，当时我只是C与方易石为达到某种目的利用的一枚棋子而已。
　　如今，还没等我抽出空对付他，他却自杀了！
　　熊燃从我手里拿掉快要烧到手指的烟蒂，扔到地下踩灭，厌烦地挥挥满屋烟雾：你现在坏毛病真多！我未置可否地看着他。顿了顿，他说你相信一个马上就要上市的公司老总会自杀吗？我嘲讽地看着他：你们公安局最重视证据了！
　　他突然板起脸：方易石死于上周五晚上11时23分。据我们掌握的证据，近段时间，你并没有离开县城，上周五晚上，有人看到9点30分你才离开这里回住处。

　　我皱起眉头：原来你们在怀疑我！怪不得你能这么准确地找到我。
　　他也同样皱起眉头：我刚从省城监狱回来，我还知道这个店原是你以前的狱友开的，他叫王铁龙，外号大铁。
　　我惨然一笑：刚才还为你不辞劳苦找我而感动，原来我只是你案件的犯罪嫌疑人，请问熊警官还有什么要问的吗，我一定配合。
　　熊燃尴尬地看着我：朋友是朋友，案件是案件。你也知道，警界内部有条不成文的规定，叫不破不立，就是一些模棱两可不好侦破的案件尽量不立案，以免影响破案率。可我总觉得方易石自杀案有疑点，一时又找不到突破口，只能对具有作案动机的人逐一进行排查，我们分成了四个排查小组。你作为曾经与他有恩怨的排查对象，是我主动挑选的。
　　其实我很理解熊燃，他是个认真的人，虽然在官场浸淫多年，还是不善于说谎，所以才会把今天来找我的原因向我说明。而在他向我说明原因的同时，也意味着对我怀疑的解除。
　　目送熊燃钻进警车离开，我心里如释重负，我知道接下来熊燃会去调查大铁，可我一点也不担心。很显然，方易石的意外死亡吸引了警方的视线，而警方在一个貌似自杀的案件上投入这么多警力，说明有关C的案件警方内部最多是秘密调查。如果连作为刑警队副大队长的熊燃都不知情的话，或许C只信任许静波一人。这样，我们就有足够的时间进行下一步行动。
　　兰姨看我久久站在门口，走过来跟我说：没想到你在公安局还有朋友呢！我笑笑点点头，心想她肯定以为我的朋友都是大铁一样的人。
　　第二天下午，果然接到了大铁的电话，他说老九怎么回事，上午有警察来找我问东问西的。他的话中透着隐隐的担忧。我说别担心，明天我就去你那里。大铁掩饰不住的兴奋从话筒里浓烈地传过来。
　　昨天熊燃走了之后我才发现，当初我之所以坚持留在县城，似乎就为了等他出现，而现在，我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回到市里。
　　当我拿着熊燃的名片出现在老K面前的时候，老K惊得面如土色，他打量着西装革履的我，结结巴巴地问：熊队长说的朋友就是你？我微笑着正正镜框：我叫顾达天，来应聘公司总经理助理一职。
　　日期：2013-05-03 18:43:00
　　十、白领
　　对于老K这种在法律夹缝里求生存的网络公关公司而言，太懂得黑白两道的重要性了。一个大铁已经让他胆寒，如今我的背后竟然还有一个熊燃，这多少让老K有些始料不及。毕竟是老江湖，他很快整理好情绪，挤出满脸热情：早就看出达天兄弟不简单，你到公司来，那我以后可如虎添翼了。
　　我欣然接受了老K公司给我租的房子和配备的车辆。晚上，大铁急吼吼赶来，一进屋就冲着我嚷嚷：干嘛在老K这儿呀，去咱们的公司咱俩一起多好！我笑着问他：公司的生意怎么样？他挠了挠头：现在刚起步，也看不出咋地，再说咱们开公司本来不就是个晃子嘛。我说政府白给你颁发创业先进证书了，你小子这是骄傲了。他说你别跟我说你到老K公司是想改邪归正，重新做人，打死我都不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