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郑紧紧握住我的手，上下打量着我，颇为真诚地说：早听说顾秘书回到市里了，可我没想到会在这儿碰到你。真是幸会，真是幸会！我微笑着回应他，心想我可见到你N次了，从第一次跟踪C开始，我一直在默默关注你，只不过你并不知道而已。
　　日期：2013-05-29 19:44:45
　　我看了看小郑身后，这是间桌球活动室，看样子他刚跟别人打完桌球，准备离开，恰巧看到了在门口转悠的我。我有点奇怪地问他：你怎么有空来这里呢？可能很多人以为官员的御用司机很牛×，确实也有一些司机，狗仗人势，平日里甚至有点耀武扬威。实际上，多数司机的自由空间非常有限，因为无法预知领导的行程，基本上处于随时待命状态。在政府机关，这些司机属于上班有点，下班没点，一天24小时随叫随到，是一份很辛苦的职业。当时由于我是C的秘书，掌握更多他的日程安排，小郑经常悄悄给我打电话，在确认C一个上午都会开会的前提下，他也会开个小差，偷偷开车跑出去办点私事，所以当时我们处得还不错。小郑四周张望了一下，叹了口气，压低声音说：顾秘书，走，咱俩去三楼休息室唠一会儿。

　　日期：2013-05-29 20:17:19

　　三楼休息室里有很多高背沙发，专供人们休息，门口吧台处也出售矿泉水和各种饮料。大多数司机会选择在饭后或活动后来这里休息一会儿，这个时间段，里面人并不多。我和小郑找了一个拐角带茶几的位置坐下，小送问吧台要了两瓶矿泉水，推给我一瓶，他自己拧开盖，咕咚咕咚先喝了几口。看样子他刚才应该打了老半天桌球，有些口干舌燥。还没等我说话，他就迫不及待地问我：听说你现在混得不赖，都自己当老板了，到底什么情况啊？我推了推眼镜，自嘲地更正：勉强混口饭吃，只是给别人打工，而且也不是什么知名的大公司。小郑眼里划过一丝失望，继而又喝了一口矿泉水，安慰我说：慢慢来吧，有首歌不是唱得好嘛，大不了从头再来，反正咱们都还年轻——我笑着打断他：我现在可不敢跟你比，你是端着铁饭碗的人。他情绪一下低落下来，有点黯然地对我说：什么铁饭碗啊，现在我混得还不如你呢！我探询地看着他。半晌，他幽幽地说：最近市里发生的事，你肯定也都知道了。C书记出事后，市委市政府等于重新洗牌。原本跟市长走得近的，现在自然是春风得意；书记的人，反应快的，都投诚过去了，反应慢的或者不服的，都没什么好果子吃。他顿了顿，无奈地看着我：公安局许局长就是一例，昨天刚被免职。我点点头，表示我也听说了这件事，不解地问他：你只是个司机，严格来说并不属于官场中人，至于波及到你吗？小郑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按理说我就是个开车的，摆弄明白方向盘就行了，可是现在没有一个领导愿意坐我的车。我已经几个月没有出车记录了。

　　日期：2013-05-29 20:37:52
　　我明白了小郑的处境。当时我在市政府时，办公室针对车班司机就开始推行基础工资加绩效工资的计酬办法。办公室财务部门给车班里的司机确定一个基础工资额，一般这个数额都不高，然后再规定按每个司机的出车次数和行车里程，给予上不封顶的绩效工资，美其名曰多劳多得。这块绩效收入，几乎令所有司机心向往之，即使不算上车辆保养维修等灰色收入，这也是一笔几倍于基础工资的数额。由于小郑是市长的专职司机，跑省城，跑北京，简直就是家常便饭，所以他从来不用担心出车次数和行车里程问题，他每月的收入自然也比其他司机高很多。可是现在，按照小郑的说法，C的突然死亡，引发了市里官场的明争暗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作为C的身边人，他虽然只是个不入流的司机，却也难逃责难。这种对待小郑的手法，官场上有个文雅的说法，叫吊起来，相当于古代的打进冷宫。

　　日期：2013-05-29 21:15:44
　　中国的官场文化在全世界都可堪称最复杂。一个人若想官运亨通，光靠自身能力几无可能。裙带关系、家族背景、派系纷争等等，哪一项都比个人能力和工作业绩重要，哪一项出了问题都可能使你折戟沉沙，抱憾官场。
　　我多少有些同情小郑，其实作为司机，他可能算不上是C的心腹。我在市府时，前任市委书记就曾将自己的司机提拔到人事局当科长。官员离职前，突击提拔自己的秘书和司机，这在官场是一条不成文的惯例。可是C显然打破了这个惯例，他不仅把为他服务四年的贴身秘书送进监狱，还在自己当上市委书记后，也没有安置司机小郑。想到这里，我不禁产生了一个可笑的想法：打破潜规则的人终究没有好下场！

　　日期：2013-05-29 21:57:08
　　我表里不一地安慰小郑：过段时间就好了，领导们不可能总也不坐你的车。你以前那么忙，现在刚好可以趁机放松一下自己。小郑缓和了一下表情，故作轻松地附和我：是啊，是啊，毕竟我不同于许静波，我又没犯什么严重的错误。我故作不解地问他：许局长犯什么严重的错误了？小郑立马探过身子，环顾了一下四周，压低声音神秘地说：听说他授意别人在网上炒作书记死亡事件——我原本以为他会说许是犯了没做好C的安保工作的错误，没想到他竟说出了上述话，这令我大吃一惊。记得当时老K接到炒作C死亡事件的业务，拿不定注意找我商量，可却无论如何不肯告诉我谁是幕后金主，原来幕后金主竟是许静波！我有点急切地问小郑：许局长可是C书记的人，他怎么会炒作这件事呢，这对他有什么好处呢？小郑一副深谙玄机的样子：你毕竟离开市里好几年了，有些事可能不了解。现在的市长原是临市的一个副市长，三年前调到市里。新官上任三把火，当时他启动一个大树进城项目，遭到一些市民抵制。据说他打电话希望公安局到现场维持一下秩序，结果许静波派去的一个警察粗暴执法，把一个市民给打残了。为这事，上级差点对市长追责。市长当然迁怒公安局，下令严惩那个惹事的警察，不想许静波仗着C书记撑腰，只给那个警察一个警告处分，后来还把那个警察提拔到东城派出所当所长。这件事，市长对许静波非常不满，可由于公安系统属书记分管，当时他也不能把许怎么样。所以C出事后，许非常害怕市长记恨当年的事，于是幕后在网上炒作C死亡事件，引起不良的社会反响，意图阻止市长接任市委书记。谁知最后被查出，不仅阴谋没得逞，还被市长果断报复，直接免了职。

　　日期：2013-05-29 22:25:31
　　小郑的这番话信息量很大，看来天天混在机关谁也不白给，即使只是一个司机，也对官场权斗洞若观火。我看了看表，已到午饭时间，便邀请小郑一起下楼吃饭，同时也期翼在餐厅能碰到雷子。小郑爽快地同意了，现在他是被冷处理的人物，作为一个司机总不出车，当然无事可作，所以才会有时间泡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