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6-14 10:31:52
纳薇塔的眼里,就像身后的喷泉,溢出了汪汪泪水;声音,也变得吃力和哽咽了些。
“自幼,我就幻想着有一个属于自己的知音。”
“知音?就是与自己投缘、心心相印的恋人?”
她摇了摇头:“能说悄悄话、分享个人隐私和彻夜畅谈的那种伴侣。”
我愣愣地想了想。
纳薇塔接着说:“会说话时,我嘴里吐出的第一个字,不是‘爸爸’、‘妈妈’,而是姐姐……”
“姐姐?”
“嗯。”她扑哧一声笑了,接着,用手背抹去了眼角的泪珠。“父亲指着自己说,叫‘啪啪’。可我像头倔牛犊,死活不叫,只是不停地喊‘姐姐’……”
我纳闷地挠了挠头:“你不是说,不喜欢姐姐吗?”
“那天凌晨,在梅赫拉巴德机场的咖啡厅,母亲向我倾吐了埋在内心深处的两个秘密……”
“不是一个,而是两个?”
“嗯。”她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眼神也显得豁亮了些。
“第一个秘密是……”
“我出生时,曾有过一个双胞胎的姐姐,是个早产的死婴。”说到这儿,纳薇塔的眼泪像泉水一样,哗的一下,又涌了出来。
我的眼睛,顿时也湿润了。内心深处,被她的话深深刺痛,仿佛是一根针猛力地扎了一下。她的话,突然也撩起了埋藏在我内心深处的一个“秘密”。
我暗想,那怪自己和这位夜幕下的不速之客那样的一见如故和投缘。
这都是命运。
“母亲在去医院之前,就开始大出血,濒临流产。”她说。“在手术台上,医生要做一个艰难的选择,或者保孕妇或者保未出生的幼婴。母亲哭着喊着,歇斯底里地苛求要保护那俩未出生的小生命……”
“你母亲为了保护你和姐姐,宁愿献出自己的生命?”
她又开始痛哭流涕,渐渐地,变得泣不成声。甚至英国常春藤下那几个酒醉的美国男女,都止住了交谈,悄悄地朝我们的方向窥望。
“别这样,冷静点。”我用手轻轻地安抚了一下她细长的肩膀。“人家会以为我们在吵架,我在欺负你……”
她点了点头,从那黑色的古驰挎包里取出了一片纸巾,擦去眼角的泪水,扑哧一声,又笑了。
日期:2013-06-14 11:27:41
“抱歉。”她羞涩地说,接着,意识到我的眼睛里也饱含着泪水。“你这是怎么了?”
我倔强地硬着脖子,试图将自己眼眶里的泪水咽下去。可我越是想咽,泪水,却偏偏不听话地从眼角流了出来,一直淌到下颏。
纳薇塔伸出她细长的手臂,有一条纸巾,抹去了我脸颊上的泪水。微微晚风中,可以隐隐约约地嗅到她体肤淡淡的香味和感触到从她皮肤下散发出的热能。那种女人所惟有天使般的柔情和感情上的谅解,仿佛像大自然的明媚阳光,温暖着我那颗怦怦跳着的青年男人的心,触到了自己心灵深处不曾发现的感情源泉。
我一时脑热,痴情地在她温柔的手被上吻了一下。
她瞟了我一眼,温馨地微微一笑。
“瞧你……”她用逗笑的口吻说。
“好啦。好啦。接着讲你的故事。”
日期:2013-06-14 13:10:38
“母亲难产,已流血过多。如需保胎,要立即做破腹手术。母亲是从监狱用急救车拉到那家医院的一个囚犯。在监狱里,遭残暴狱卒的**,这才怀了孕。来医院前,还被那些混帐拳打脚踢,打出了内伤,开始大出血……”
“什么?什么?”我被她那突如其来的话,惊呆了。
更使我惊讶的是,与往常不同,她毫无一丝泪水,像圣女贞德,仿佛蜕变成了一名即将奔赴战场的年轻壮士,眼里,燃烧着愤愤的火花。
“对。我母亲是一名政治犯。”
“这么说,养你的母亲,不是你真正的母亲?”
眼泪,唰的一下,夺眶而出。
她哽咽地说:“那一刻,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有两个母亲。我后天的养母,比自己的亲娘还亲。”
我又被她的话震撼了。
“我亲娘,是一名女权主义先驱。她是为伊朗妇女权益和选举权呐喊的一名妇女运动组织者,后来,被逮捕、监禁。狱中,被男狱警乱棍毒打,还屡遭**。在医院,护士纷纷传言,说急诊部,有一个大出血的孕妇,却没有一位男医师愿意给她做破腹手术。母亲听了此话,匆匆去了急诊室,亲手为她操刀、救婴。最后,我亲娘终于失血过多,死在了手术台上。我,是唯一一个活下来的幸运者。”
“你母亲……”
“听了那番震惊的话语,我再也忍不住了,一头栽倒在母亲的怀里,嚎啕大哭。那时,我才真正体验到什么是真正的母爱和人性的力量。”
日期:2013-06-14 16:54:57
“这么说,你母亲真可算是位了不起的女人。”
“一个貌似平庸,却顶天立地和敢于承担的女人。过去,我误判了她。她与亲娘都是世界上最伟大的女人,只是伟大的方式和做法不同。一个,不屈不挠地为自己的真理拼搏至死;另一个,默默无闻,在生活的一点一滴里无私地奉献。作为一个女人,为在这个世界上有她们,我从心窝子里感到欣慰和自豪。”
“伟大的女人万岁!”
“女人万岁!”
“是亲娘把你托付给了你母亲,还是亲娘过世后你母亲收养了你?”
“母亲说,当时手术室里,一片混乱。由于亲娘出血过多,手术前,已经休克。开刀后,姐姐第一个出来。一出来,就是个死胎。我第二个出来。我生下来时, 才三斤八两,像个猫崽,死活打我的屁股,也不叫。起初,大夫认为我也是个死胎,想放弃。母亲说,我有脉搏和心跳,再等等。她让一名女护士去打一盆热水,那盆水来后,母亲将我放置水中,我这才哇的一声哭了。是母亲亲自为我剪开的脐带。睁开眼,我看到的第一张面孔,就是母亲……
因为我太小、太弱,要在育婴房的恒温箱里,熬过三天三夜的观察期。算我命大,我顶过来了。母亲怜悯我的苦命,知道如果不收养我,自己将流落孤儿院,沦为认人宰割的小羔羊和一辈子的孤儿。她心一横,也没与父亲商量,就将我抱回了家。
亲娘死去的第二年,巴列维二世施行了‘白色革命’的新政,特赦了政治犯。女人们,赢得了有史以来第一次投票选举权……”
听了她的这番话,我眼里,又开始感觉湿润润的。
“那你的名字?”我问。
“纳薇塔,在波斯语里的意思,是‘好运使者’。这是父亲起的。”
“为什么起这个名字?”
“因为父亲说,既来之,则安之。”她微笑着说。“他说:既然真主阿拉赐予了我们这个宝宝,我们就要坦然收下。从今往后,这个女婴,就是我们家庭的一员和亲骨肉。应该比亲生的还亲,因为,我无辜和不幸。他说:那就叫她‘纳薇塔’吧。希望她能给我们一家带来吉祥和好运。”
“多么伟大的父母。”我赞叹道。
纳薇塔腼腆地低下了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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