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送走了肖又嘉和高真真，回来收拾了一下凌乱的房间，她看见了放在书桌上的信笺，正中间写着娟秀的一行字：武则天乱伦二三事。她不知道肖又嘉她们是不是看到了这行字，如果看到了，她们又会如何看待她。也许她们会觉得她不过是在写一篇真正的和武则天乱伦有关的论文，也许她们会认为自己只不过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是一个满嘴讲着仁义道德一肚子藏的是男盗女娼的伪君子。
　　她慢慢地撕下这张纸，把它揉成一团扔进了垃圾袋，为自己一时兴起的堕落画上了句号。对于颜慧如来说，即便她真的需要堕落，她也只想慢慢地寻觅着臭气靠近那个粪坑，而不愿意就此纵身跳进去。

　　日期：2015-05-12 14:10:53
　　第三章
　　肖又嘉呆坐在汪总的办公室，汪总正在和深圳来的赵总谈论着公司股权的转让事宜，这次谈话已经进行了两个小时，和所有类似的交谈一样，其中充斥各种可笑的自我吹嘘和乏味的谎言，好在肖又嘉已经适应了这种可笑和乏味。
　　“不说公司的其他财产，我的矿山价值二十亿，我现在算一千万一个点，你一个亿就能买十个点，至少你马上就有一个亿的收益，对不对？我现在正在操作上市，几天前刚打了三千万到证券公司刘总哪儿，他担保三年办成——买个壳嘛——一旦上市，你的收益正常情况下会翻十倍，那就是十个亿，刨除你的一亿本金，你有九亿收益。”
　　汪总那尖利的带有浓重湖南口音的普通话震撼着肖又嘉的耳膜，她很佩服他的精力，他能够一天十几个小时不停顿地和不同的人谈论这件事，他简直不象一个五十岁的中年人，而象一个正在玩耍的小学生一样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该水电站了。”肖又嘉在心中默念。
　　“昨天南方电网的齐总还来问我，电站的事究竟还想不想搞，我当然想搞，现在什么最赚？卖电，卖什么电？水电！什么叫水电？就是水替你发电，不需要买燃料，不需要付工钱，无穷无尽，无休无止，无边无沿，取之不尽用之不竭，对不对？投资多少？才十亿，多吗？不多，你一次性建成，可以永远使用，直到地球爆炸的那天。十亿投资，你只要出一亿的启动资金，剩下的钱北京那边自然会汇过来。”

　　“北京的李总来了。”肖又嘉心中继续默念。
　　“知道北京的李总吗？李xx？不知道，不知道就对了，他做的都是敏感生意，往沙特弄导弹，往巴基斯坦倒雷达——不说那么多了，他现在手上有十七个亿，没法花，不能存银行，不能搞房地产，更不能拿去买股票——这都是国家的储备金，不能乱花——所以他想搞水电，利国利民，一本万利。他说好了，我这边一敲定，资金马上到位，他占百分之七十股份，我百分之二十，你这边还是百分之十。”

　　“爽不爽。”肖又嘉知道该这句话了。

　　“你算算你的一亿最后赚多少？二十亿，爽不爽？爽不爽？爽不爽呀？”汪总怒吼着，肖又嘉透过斜射进办公室的阳光，清晰地看见无数的口水仿佛花园的喷雾一般从汪总的嘴里四散喷出，汪总前面一米见方范围内所有的茶杯均无法幸免。
　　赵总吓了一跳，赶紧说：“爽！”，于是汪总满意了，他重重地靠回真皮座椅，喘了口气。
　　这个“爽”字使肖又嘉突然想起了颜慧如，她忍不住笑起来，并且不慎发出了声音，随后她看见汪总怒视的目光。
　　最终赵总在汪总失望而怨毒的眼光中离去，当汪总听见电梯传来悦耳的叮咚声时，他狠狠地说：“骗子。”
　　空荡荡的办公室只剩下汪总和肖又嘉，这里在一年前还有十多个人，而后以每个月一个人的速度消失，终于只剩下了肖又嘉和汪总。
　　日期：2015-05-12 14:40:27

　　一个人探头探脑地进来，把两份盒饭小心地放到桌子。
　　“午饭你能不能换一家？”汪总对肖又嘉说，“十五块钱才两荤两素，还有一个是串荤，没有咸菜，连米汤都省了，我不是告诉过你别让他们送，多走一百米路有一家刚开张的，十块钱和他们的一样。”
　　“我昨天就去了，已经关门了。”肖又嘉说，她还想说也不是多走一百米，至少多走三百米。
　　“那你就不能多走走，多找找，多看看，你就不能主动一点，多为公司着想？我发给你工资不是让你天天坐在这里发呆。”汪总忿忿地说。

　　他打开饭盒，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然后对着饭盒闻了闻，又对着空气闻了闻，对着肖又嘉的方向闻了闻，他那警犬般的动作使肖又嘉感到既奇怪又可笑。
　　“我早就告诉过你上班要穿工作装，工作装——你懂吗？西装，套裙——不要穿牛仔裤，这关系到公司的形象，更不能穿旅游鞋，有臭气，你好好闻闻，办公室里有什么味道？脚臭味，天啊，你竟然穿旅游鞋，你的袜子几天没洗了？还谈什么生意，人都被你熏跑了。”汪总咆哮着说。
　　肖又嘉同情地看着汪总，她知道他并没有什么二十亿的矿山，他只有一个花了十五万从五百公里外的山区的一家村委会买来的一张同意他采矿的协议，至于说那里有没有矿储量多少品位多高只有天知道。他当然也没有什么水电项目，他只是和郊区一个乡镇企业在谈合作搞一个投资二十万的灌溉工程。他也根本不认识什么北京的神秘人物李总，他只是经常接到一个北京的姓李的人打来的电话，那个人每天都在承诺要来投资，但从来没有投入过一分钱，只是不停地以各种名义催促汪总给他费用。

　　这里不停地有人来谈股权转让的事，在和各种人物的交谈中，汪总渐渐地形成了关于自己这家公司的传奇故事，这个故事的大意是：他花了很少的一笔钱买下了一个矿山，后来经过勘探评估，这个矿山的实际价值为二十亿，同时他还在和电力公司协商投资一个十亿的水电站，并且和一家证券公司在商谈买壳上市的事，他现在什么都有，只是没有钱，所以他急切需要转让他的股份。

　　肖又嘉曾经为这个荒诞的故事感到惊讶，她不认为会有人来商谈这件事。但她错了，这一年中不断地有各种各样的人走进这间不起眼的办公室，煞有介事地和汪总商谈购买股份或投资的种种事宜，甚至有人专程跑到所谓的矿山进行实地勘察。后来她才发现，所有这些人的费用都是汪总支付，他不但支付机票和宾馆费，甚至额外地支付差旅费，于是各种各样的老总们从北京深圳上海来到这家公司，这里天天充斥着从几千万到几十亿的各种子虚乌有的大笔资金，使人怀疑中国的通货膨胀已经严重失控。

　　但肖又嘉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进入这个公司前半年，汪总被另外一个人用同样的方法骗去了一千万，这件事使得汪总坚信他能用同样的办法把钱弄回来，不但弄回本金，而且还要有利润，于是一个庞大的财富神话在这间办公室中形成了。渐渐地，他自己也相信了这个编造的故事，他耐心地在等，等一个象他一样的傻瓜，他坚信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