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后他手上的八千元几乎已经全部花光,正在坐月子的吴青不得不背着黄思翊重新开始卖酸辣粉,她对黄驷并无抱怨,但她的贤惠不能减轻黄驷对她的愧疚,也不能解决他的问题。
在黄驷最后还剩下五百元钱时,他做了件孤注一掷的事情。那时市中心广场上每天晚上都有很多人在跳交际舞,他们中的一个人拎着一个录音机,每到晚上八点就准时开始放邓丽君的歌曲,嘶嘶拉拉的歌声很快使得越来越多的人们聚集过来,快乐地投入地大部分人还是笨拙地跳着是是而非的交际舞,渐渐地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露天舞厅。终于有一天,政府决定把这个广场改成一个临时夜市,于是在某天晚上驱散了这些人。这些人聚在一旁商量以后跳舞的地方,这时有一个人说:只要找到地方花点钱也可以。在一旁看热闹的黄驷突然觉得他也许想到了个好主意,于是他主动说他有地方,可以让大家去跳,只是要收门票。
第二天他开始着手把食堂改成舞厅,他花两百元钱买下了那个录音机,靠着自己修表时学会的手艺并在工厂电工的帮助下自己做了两个硕大的音箱,然后用最后剩下的钱买了彩灯和彩带,三天后,在工厂领导迟疑不决的眼光中,冶炼厂工人俱乐部舞厅的招牌正式挂出。
日期:2015-05-15 10:45:21
黄驷的发家史充满了传奇色彩,在某一个时期,黄驷的舞厅生意突然一落千丈,这种没有丝毫征兆的生意下滑使得黄驷惊恐不安,后来经过调查,他发现从北方来了一家走穴的歌舞团,他们租下了距冶炼厂不远的一个废弃的仓库,表演各种舞蹈——其实就是一种低级的艳舞表演,几个年轻女人穿着暴露的服装在台上搔首弄姿——他在仓库里看到很多熟悉的面孔,他们原本每天都要来他的舞厅跳舞,而现在他们饥渴的目光紧盯着台上那几个身材走样的风*女人,嘴里发出荷荷的令人作呕的叫春的声音,然后像个白痴一样傻笑。
黄驷知道了这个秘密,但他无法改变现实,只能眼看着自己的舞厅一天天冷清下去,终于有一天晚饭时吴青问到了舞厅的生意,他叹息着说了这件事。
吴青立刻到了那个仓库,买门票看了一场表演,回来后她对黄驷说:“明天你在舞厅门口贴一张公告,就说晚上舞厅有舞蹈表演。”
“谁来跳?”黄驷问。
“我来。”吴青说。
黄驷激动了,他忽地站起来。
“赚钱,才是最重要的。”吴青冷静地说,“让人看看又少不了我什么。”
吴青不会跳艳舞,但她会跳忠字舞,还会跳一点芭蕾舞,她在中学是文艺委员,下乡时干过宣传队。她当晚就把一条连衣裙改成比基尼式的超短裙,并且到街上买了一个孙悟空的面具,她不想让熟人认出她。
她的演出大获成功,当她戴着面具穿着超短裙跳起人们熟悉的忠字舞的时候,,满场的热情在一瞬间被点燃,人们疯狂地学着她的舞姿怒吼着,整个舞厅几乎要被掀翻。
黄驷曾经感受到屈辱,但事实是屈辱和金钱以及未来的幸福生活比起来永远不值一提,在屈辱的感觉如清风拂面般静悄悄地消失后,黄驷甚至写了一幅对联以纪念之:古有韩信忍辱负重钻裤裆,今日吴青敞胸露怀惊世人。这张纸条一直被黄驷藏在一个旧柜子里,二十年后不慎被黄思翊找到了钥匙打开,不明就里的他在上面写了几个字:男人裆下有黄金,女子胸前尽色狼。
日期:2015-05-15 10:46:49
一个星期后,还在坐月子的吴青终于累倒了,但更多的想看艳舞的人们涌进了舞厅,面对如潮的饥渴的人们,文学青年黄驷咬了咬牙,戴上面具,穿上了吴青的超短裙。
这个晚上这座城市开始了一场规模空前的整治色情表演的行动,正当黄驷正式进入角色,满场疯狂的时候,警察和民兵冲了进来,他们抓住了黄驷,却意外地发现他是一个男人。由于无法把男人的类似表演定义为色情演出,最终黄驷有惊无险地在派出所呆了几个小时后被释放回家。
事后他知道,在这个严打正式开始的夜晚过后,很多他熟悉的人都被判了重刑,永远在这个城市中消失。而黄驷和吴青在阴差阳错中逃过了这一劫,这个晚上也意味着他们好运的开始。
但任何人都没有料到,他们的好运会那么持久,那么的不可思议。三十年后,黄驷成为这座城市排名前五的富豪,他那个当厂长的远方亲戚更没有料到,就在他不怀好意地让黄驷承包食堂二十年后,黄驷买下了整个冶炼厂,并在原地建起了一座五星级的酒店,而即将退休的他被聘用为酒店的办公室主任,在他接下来的生命中,他将一直为一件事后悔:当初为什么非要让黄驷去承包那个该死的食堂。
在黄思翊大学毕业那年,黄驷和吴青的婚姻也走到了尽头,他们的离婚和所有人一样,充满了各种各样的迫不得已和道德谴责,充满了各种谎言、眼泪和残忍,但最终只不过再一次证明了贫贱夫妻永远只能适应贫贱而不能享受富贵这个古老而正确的理论。在他们离婚前一个月,黄驷的父亲同时也是黄驷和吴青四个老人中还在世的最后一位辞世而去,临死前他对黄驷和吴青说:“你们的好日子才开始,要珍惜啊。”
他们的确要珍惜接下来的好日子,所以他们离了婚,各自开始按照老人的嘱咐追求没有对方的幸福生活并加倍地珍惜这种幸福。
日期:2015-05-18 14:03:23
第六章
黄思翊当然不知道黄驷真正的发家史,他只是在享受他发家的成果,对于任何一个人生的赢家来说,成功才是唯一有意义的,至于获得成功的过程,永远只是卷缩在他们心中那阳光无法照耀的阴暗角落,人们只会在醉酒的时候偶然进入,擦掉上面的灰尘,然后冷漠地离开。
他不但拥有一辆限量版的保时捷跑车和一辆奔驰商务车,当你偶然问他时间时,你会有幸亲眼目睹定制的价值160万的百达翡丽手表;和他握手时你能看到他中指上那颗二十克拉的南非祖母绿发出的柔和幽静的光芒并且在运气好的时候能亲手触摸到它温暖光洁的石面。他的手上永远拎着一个黑色手提袋,里面装着一堆手机,当手提袋里发出声响时,他的脸上会根据铃声的不同流露出完全不一样的表情——不耐烦、恭敬、温柔、淫邪——随后从里面取出一个手机,这时候你会惊讶地发现,这会是一个流行于若干年前的诺基亚数字手机,二十岁以下的人甚至压根就没见过这样的手机。
这些表象远不能真正描绘出一个真实的黄思翊,在他二十五岁那年的某一天,他徘徊在某一个同时象征着财富和低智商且驰名全球的品牌的专卖店,他并不喜欢这个在他眼里显得俗不可耐的牌子,但他答应了他的一个大学女同学送她一个包。这个追求了他五年的女同学因为这个包即将永远失去和他结婚的微弱可能性,而他原本以为一个花了五年的时间锲而不舍地追求一个心仪的男人的女人至少会短暂地拥有一颗纯洁的心,会因为爱情而暂时地拥有对金钱和虚荣的免疫力。这时店里走进一个年轻的女孩,她在黄思翊打算买下的那个包前面呆站着,定定地看着那个包,眼里噙着泪水。黄思翊不知道这个包对于她意味着什么,更不清楚这其中有着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也许她的情敌拥有这样一个包,也许她的男朋友曾经答应送她这样一个包,无论如何,这个包对于她来说也许就是此时一个最重要的人生梦想。黄思翊买下了这个包,然后把它放到女孩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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