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姑娘的秉烛夜谈——世间有灵,它们托我将故事说给你们听,一天一个》
第58节

作者: 江姝渃
收藏本书TXT下载
  日期:2014-04-15 20:25:00
  第二十九谈、蜃景(上)
  引
  永宁二十七年冬,昭容皇后薨,舜承帝大恸,举国同悲。
  永宁二十八年春,舜承帝醉梦,见昭容皇后于榻前,望帝君之睡颜,痛哭流涕。帝问何故,曰思君之至,往生不得。帝泪垂,感念皇后情深,问何法可解?后曰,七苦不见,极乐往生,便是归宿。
  永宁二十八年夏,舜承帝好佛法,建庵千座,浮屠七级,不胜数。凡生而为女子者,遵礼制,削发为尼。青灯古佛,为昭容皇后超度者,亦不胜数。
  此东乾佛风盛行之因缘也。
  一、

  你要梦吗?我可以便宜卖给你。他记得那女子这样说。
  平原侯夜添在这个雨夜又想起那向他卖梦的女子。是在半月前,他乘一叶乌篷,路过姑苏,春雨淅淅沥沥,明月挂于柳梢,女子撑一把紫竹伞,遥遥呼喊:“船家,可否靠一靠岸,载我一程?”
  船夫向夜添询问,夜添点头:“与人方便,也算积德行善。”
  女子上了船,嫣然一笑:“多谢公子。”
  夜添看她,女子芳华正好,着一身红衣,轻纱曼舞,如蓑烟雨中,似朱砂晕于宣纸,有水墨禅意。
  看向岸边,她先前所立之地,恰是一座古寺,唤作莲华。
  女子撑竹伞坐于船头,向舱中夜添招呼:“公子,一同来赏雨。”
  素手,白皙,动人。

  夜色凄迷,只船头孤灯是唯一光明。夜添笑笑,鬼使神差答应,靠坐过去,身子露于雨中。女子明眸善睐,笑意挥之不去,红酥手微倾,紫竹伞为他遮去天地风雨,换一片平静。
  她便是在这时开了口:“公子,你要梦吗?我可以便宜卖给你。”
  夜添匪夷所思:“梦?我已许久没有做过。”
  “无妨,公子想要何种梦境,奴家满足你,是为报答。”

  这话稀奇。
  夜添看看船夫,他自撑着篙,欸乃一声,神思浑然,不在此处。
  夜添于是摇头:“姑娘怕是醉了,夜色已深,还是早些休息。”
  说完,他回到船舱,闭目,想要一场好眠。
  “奴家名唤阴萝。”

  女子声音自船头飘来,像这江面忽然泛起的雾,一丝丝,绕于耳畔。夜添忽然就想起了另一女子的青丝,也曾像这般绕于耳畔,绵延至心底,是他戒不掉的毒药,贪婪品尝,忘乎所以。
  因为心痛,夜添的睡意顷刻间就消弭了。
  眼前明暗交错了几许,只感到船略微晃了晃,身旁便坐下了一人,抱膝托腮,凝视于他,这动作,像极了另一人。
  又是鬼使神差般,夜添侧脸看向她:“姑娘,你这梦有何稀罕?”

  “我的梦,能见人心,你心中最渴求的是什么,我便能让你看见什么。公子,我可以给你一场好眠,让你做心许的过客。”
  她神情笃定,可夜添觉得,她是在说一句笑话。
  夜添笑笑,重又躺了回去,语气不无玩笑:“如此,便请姑娘给我一场好眠。”
  阴萝抬手,阖上他的眼睛:“公子,良宵苦短,梦醒后,记得将酬劳给我。”
  日期:2014-04-15 20:30:00
  二、
  窗外又开始淅淅沥沥下起了雨。
  阴雨霏霏,绵绸不息,这便是她不喜姑苏的原因。
  玉宁挑了挑灯芯,托了腮朝外眺望,如牛毛般纤细的雨丝密密织出一张灰网,将天地严严遮住,她便如同被困在牢中的小虫,挣脱不出那张牵扯命运的网。
  那位高高在上的帝王,只皱了皱眉头,一个心思动下,便造就了全东乾女儿家的厄运。
  玉宁觉得,用一生的青春来为昭容皇后陪葬,这命运,好生悲苦。

  正感怀着,有人敲了房门,是同寺比她先入门的师姐,跟在身后的身影挺拔修长,眉眼间刻着刚毅,正披着一蓑烟雨,紧紧盯着她。
  他身上,有仆仆风尘的味道。
  “静渊,这位施主说是你的旧识,来看你。”
  玉宁对师姐施了一佛礼,抬手请来人进屋,来人却仍静静立在雨中,不动。
  他身上的衣衫早已湿透,额间的发丝紧贴,遮住了侧脸好看的弧度。素来和煦温柔的面容,如今在玉宁看来,淌着无声的哀伤。

  不自觉鼻头一阵酸楚,玉宁手中佛珠滑落在地,空出来的手忍不住扯了扯那人的袖子。
  “夜哥,有话进来说,好不好?”
  或许是她声音听着颤抖,又或许是夜添当真冷了,总之那袖中藏着的大手忽地伸出,握住了扯着衣袖一角的玉手,便再不放开。
  玉宁任由他牵着,引他进了屋。
  方阖上门,夜添便一把将她抱住,紧紧箍进怀中,这拥抱,迟到了数月。

  数月之前,是何模样?
  那时,夜添刚封了平原侯,正是少年得志之时。他骑了高头大马从皇宫出来,一路意气风发,惹得大街上的女子一双双眼睛里都种满了桃花,泛出粉色流光来。
  夜添得意洋洋回到府上,攀了后花园的围墙向邻院张望,花丛掩映处,木制的秋千架上,荡着一抹水红色身影,比街上那些朵朵乱开的桃花,要美上许多。
  “喂,我说玉宁,今年的梅子熟了的时候,我们便成亲,好不好?”
  秋千架上的女子回望,冲他嫣然一笑:“好啊,到时八抬大轿,十里红毯,我才嫁你。”
  “这有何难?”夜添倚着围墙,口中噙了片柳叶:“玉宁,你生来便是要做我的妻子。今生今世,你逃不掉了。”
  玉宁低头吃吃地笑:“哪里来的泼皮无赖,都不知羞的。”
  话音刚落,耳边一丝清风过,夜添已拥了她在秋千上坐定:“我这辈子就赖着你了,若有一天你逃了,天涯海角,我也要把你抓回来。”
  “是么?”玉宁抬手将二人的青丝绾住:“那么,我便逃得远些,让你如何也寻不到。”
  “如此,你便试试。”

  没有回答,只有一串银铃般的笑,荡在夜添怀中,随秋千一道飘得高远。周围一片桃花锦簇,香飘了十里,却始终不及那女子的笑声绵延。
  日期:2014-04-15 20:35:00
  三、
  夜添与玉宁二人,青梅竹马。二人的府邸比邻而居,父亲皆在朝中任有要职,夜添家世袭平原侯,而玉宁的家世要更显赫些,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当朝相国。
  夜添长玉宁六岁,在玉宁还是个奶娃娃的时候便整日抱着她到热闹的街市上玩耍。是以玉宁最初的记忆便是京城的繁华,还有总是在她面前晃动的那张俊俏的脸,仅小小年纪便已见刚毅,然稚气未脱,总爱对她咧嘴笑,笑容堪比三月春风,吹得玉宁心里一片万物复苏的暖意。
  于是,玉宁此生记住的第一个人,不是爹娘兄妹,而是邻家比她大六岁的哥哥,叫做夜添。
  彼时,玉宁还是族中最小的女儿,极万千宠爱于一身,自然生得刁蛮,这刁蛮在夜添面前表现得却是极为明显,明显到每一句话语都带着威严与居高临下,小下巴轻轻一扬,夜添便甘愿弯身为她当了坐骑。两家的院中时时传来欢畅笑声,便是玉宁骑着比她高不了多少的夜添,指着头顶上垂下的果子,吆喝着:“夜哥,再高一点点嘛!”

  那时,年幼的玉宁不知道,平原侯夜家的大公子在她面前如此逆来顺受,并不是因为她父亲的地位如何显赫,而是因为在她呱呱坠地的那一刻起便已重重坠入了夜添的心里,夜添幼年不懂,及至成了少年懵懂情事,却也奈何不得了。
  情之一字,若深种,便是一辈子。
请按 Ctrl+D 将本页加入书签
提意见或您需要哪些图书的全集整理?
上一节目录下一节
【网站提示】 读者如发现作品内容与法律抵触之处,请向本站举报。 非常感谢您对易读的支持!举报
© CopyRight 2011 yiread.com 易读所有作品由自动化设备收集于互联网.作品各种权益与责任归原作者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