唱花旦的小荷正拿着一块碎花布头给自己缝头花,听了这话抿嘴儿笑了,细声细气地说,“骆大哥,你咋不盼人好哩,居然还盼着死人,当心让人家听见了,掀了我们的老巢哩。“
骆癞头瞥了瞥小荷,“你懂个啥。小闺女家家的,就知道臭美。现在形势不好了,年轻人结婚,有几个还请堂会的?也就是老家伙们归了西,还有人念着家乡戏,能给我们送个钱。要是没人死,我们吃啥喝啥?你以为你戴的凤冠穿的新戏服是哪里来的?有一多半都是死人身上扒下来的!”
小荷吓了一跳,“哎呀!这么吓人!那我以后不敢穿了!我不上台了!”
骆癞头阴险地一笑,“你看你看,这就吓着你了!我那就是个比喻!你当我是挖坟的?但你要知道,唱白事是我们收入的主要来源,我能不盼着人死吗!年轻人啊,要学点业务,学点文化!要不连个比喻都听不懂,让人笑话!”
小荷连忙点头,“骆哥,你说的对,我是要学业务,学文化。”
苹果最近新学了玻璃丝编手链,手拿着红红绿绿几股正编的上瘾,听见骆癞头这番话,笑着说,“骆大哥说的真是对,从今儿开始我每天早上都上香,祈祷附近十里八村儿的老头儿老太太早点儿归西。”
骆癞头摆摆手,“那可就不积德了,我骆显刚哪里能做这样的事。不过你倒是提醒我了,我们不能被动的等啦,要主动出击!等再有谁家死人了,我们上门去问人家有没有唱堂会的需求。这叫送货上门,主动进取。”
苹果惊讶的够呛,“这样也可以?我的妈呀,骆大哥,你可真有创意。”
骆癞头嘻嘻一笑,“我还想好了,就苹果你跟我去,你这闺女嘴皮子也挺利落,能帮上忙。”
苹果连忙摆手,“我可不行,真不行,我就是嘴贫话多,但要说起嘴皮子利落,还是大个儿。我看还是让他去吧!”
大个儿正在一旁满意地打酒嗝,听见有人提到他,拍着胸脯,两眼放光地说,“有事找大个儿!选择准没错!我去我去!”
苹果满意地笑了,夸赞道,“大个儿,你可真仗义!说到仗义,大个儿第一!”
大个儿专业地扭动起了二人转里欢乐的秧歌步,骆癞头看着又觉心烦,狠狠地瞪了两眼,转身眼不见为净去了。
日期:2012-09-24 12:58:58
(一五○)
过了没两天,就听说贤良村死了个老太太。刚听说人死,骆癞头立刻开始不断催促大个儿上门,大个儿当天豪言壮语都因为喝了二两小酒,这下开始后悔了。“人家刚死了人,我就上门推销唱堂会,人家打死我都不带赔钱的!”
骆癞头不依不饶,非要大个儿上门试试。苹果想了想,毕竟是自己趁人酒醉忽悠了大个儿,心里愧疚得慌,思来想去,还是提出,“不行,我跟你一起去吧!人多壮壮胆儿!”大个儿自然乐意,于是俩人演练了一番说辞,拾掇拾掇就出门了。
到了贤良村,远远的就看见一家大门口挂着白幡,一群人进进出出。苹果寻思着就是这家了,便跟大个儿说,“咱俩先别暴露身份,就装成是看热闹的,先看看情况再说。”大个儿点点头,俩人鼓鼓勇气就进去了。
看这户人家,日子过的似乎很不错,大房子贴了亮堂堂的白瓷砖,门窗都上了朱红的油漆,屋檐还贴了讲究的金黄色琉璃瓦。院里人来人去,热闹非凡,除了披麻戴孝的主家人,其余烙忙的人也不少。灵棚已经在院里搭好,是租的雕龙画凤的红底毛毡棚子,比一般人家的白布棚子强不少倍,看起来是这家在本村真是大户了。苹果忍不住和大个儿相视一笑,心里都暗暗地想,看来这次有门儿啦。
俩人仔细观察了一番,确定了首要出击的目标。一个穿着黑色短袖唐装,戴着眼镜的五十多岁男人,看起来踏实沉稳,应该是主家请的理事,此时正在和写账的人谈话。一般来说,村里人在办红白事的时候,烙忙的事全凭热心,自愿帮忙,但在理事的挑选上,主家都会选择村里德高望重的有识之士。一场红白事,少则一两天,多则三四天,没有个明白人料理,是不能顺利撑下来的。苹果也觉得这个理事看着文质彬彬,又比较面善,找他应该是没错,便壮着胆子走了过去。
日期:2012-09-24 13:00:25
(一五一)
理事听完苹果结结巴巴的讲述了来意,和善地说,“这个事情我做不了主哩,我给你去问问主家吧。”说完高喊了一声“长明!长明!”,一个穿着白色孝服的男人应声走了过来。
“你看看要不要给老太太唱个堂会哩?这两位是九江村戏班的,就是姓骆的那个班子。”
叫长明的那个男子打量了一下两眼紧盯自己的苹果和满脸堆笑的大个儿,随口说了一句,“哎呀,这个不弄不弄,忙死了,哪里有闲心讲这个。”说完转身就要走。
苹果有点着急,冲他说了一句,“唱一台吧,就当给老母表个孝心,辛苦了一辈子,走的时候还不热热闹闹的。”
长明定了一下,“哎呀呀,不弄不弄!”然后着急地走到一边去了。
苹果难堪地愣怔住了,不好意思地扯了扯大个儿,说道,“那咱们走吧……”
那个和善的理事见到苹果尴尬的样子,突然心生恻隐,说道,“小闺女,别着急,我再给你问个别人。”说完走到灵棚边,和一个穿着孝的女人耳语了几句,接着这个女人就向苹果走了过来。
这女人看起来大概四十岁左右的样子,虽说穿着一身孝,一脸憔悴,脸上还带着泪水,但看起来自带着一股子气场,比一般的庄稼人气质好了不知多少。她抬起眼皮盯着苹果问道,“一场堂会要唱多久?我指的是都唱梆子,其他的歌舞我不要。费用好谈,但质量一定要保证。”
这女子说话语气并不重,但却不带一丝一毫的和善,苹果战战兢兢地说道,“一场……有俩小时的,有仨小时的,看您安排……都唱梆子也行,都唱歌舞也行,这也看您安排……”说完不敢抬头看面前的女子,反倒求救似地扭头望向身后的大个儿。
谁知大个儿只管满脸堆笑,那张平时过度活跃的嘴,此时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那女子略微沉吟了一下,说道,“这样,你俩回去把管事儿的叫来,我们谈谈具体演出的事情。”
不等苹果回答,这女人对着理事说,“幸好您跟我说了这事,要不我还想不起来。给我妈唱上两天的,活着的时候我没尽到义务,现在表表孝心,虽然没什么用,也让我心里好受点。”说着就开始低头擦泪。
理事赶忙劝道,“哎,长红,你对你妈的那份心意我们是都知道的,别自责了,你在省城工作忙,照顾不上家,这个都可以理解。”
然后对着苹果和大个儿说,“两个娃娃,快去把你们姓骆的主事儿的叫来吧,谈好了的话,今天下午就可以搭台哩。”
苹果一边应着,“哎!”,一边拽着大个儿匆匆跑了出去。
日期:2012-09-24 14:18:18
(一五二)
一出了这家的大门,苹果赶忙大喘了几口气,“哎呀,吓死我了,第一次做这种事,心都要跳出来了。”
大个儿也捂着胸口说,“是呀,先不说满院子穿孝的腻味人,那女子可真吓人,那语气,那一招一式,都跟当官的似的。”
苹果白了大个儿一眼,“你还好意思说,看把你吓的,连句话都说不出来。那女子肯定就是个当官的,没听那理事说,人家在省城工作哩。”
大个儿嘻嘻笑着,突然伸手摸了摸苹果的头发,“好歹成了一件事,咱们快回去跟骆老大交差吧!”
苹果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突然又被大个儿握住了手,自己想要挣脱,大个儿已经拉着她欢蹦乱跳的向前跑去。
骆癞头对于苹果和大个儿的骄人战绩十分欣赏,同时对自己的主动出击策略更是万分满意。经过和主家这位大姑姐的详谈,敲定了演出方案:连唱两天,头一天上、下午各一场,第二天只唱上午,唱到出殡,演出就算结束。三场全是梆子,不掺歌舞,价码更是开到了一场八百块。骆癞头笑的眼睛都快看不见了,对苹果和大个儿说,“虽然这场演出你俩不用登台,但这次你俩可是头功一件哩。你俩做的事情可是前无古人的,这叫什么?这就叫跑业务。人家省城里最吃香的是什么?除了当官的,那就是跑业务的,想要做这行,必须要脑子灵,嘴皮子顺,一般人可是做不来。这次演出完事儿,你俩一人最起码这个数!”说完神神秘秘地伸出两个手指头。
苹果激动地问,“一人两千?”
骆癞头不满地放下手,“哎呀呀,一个小闺女就这么贪心,我还挣不到两千哩,是两百块。”
苹果不甘心地问道,“那在山西那趟,我还得了300块呢……”
“那怎么好比,上回人家你们的赏钱都归我拿,这次都归你们自己拿,我哪里还能给你们那么多。”
“可这次我不上台,没有赏钱拿……”苹果失望地继续念叨着。
“哎呀呀,你跑好了你的业务,我就给你赏钱了,眼皮子不要这么浅,要看到将来呀。”骆癞头一边叨叨着一边走出去了。
大个儿忽然凑过来,悄悄地说,“不用计较这个。我把我的那一份钱都给你……”
苹果的心怦怦地直跳,小声说道,“我要你的钱做啥,自己挣的归自己。”
大个儿也小声儿地说,“我,我就是见不得你计较这些东西……”说完以后像个大姑娘一样,臊的满脸通红地跑开了。
苹果的心怦怦地跳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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