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太好了，快走吧，我都快冻成冰棍了！”看着眼前的三胖子，霍俊不觉得又回到了童年的时光。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上了路。雪下得打了起来，由刚才的沙沙作响的小雪粒变成了悄无声息的片片雪花，越下越大。霍俊身后刚刚踩出来的脚印渐渐地被雪再一次掩埋了，似乎霍庄村根本就没有来过什么人。
　　日期：2014-03-25 17:53:00
　　2、三胖子
　　一路上，三胖子话不多，可是霍俊却忍不住好奇道：“嗨，三胖子，小时候你胖墩墩的，现在你这样在怎么像是孙悟空的重孙子啊？我看你该叫三猴子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啊？为什么你家人说你死了？有病怎么也不治啊？”
　　霍俊的一连串的问题像连珠炮似的让三胖子张了半天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额……这个吗，还用说，我妈说出去怕丢人，这病那见得了人啊？我小学五年级就没在上学了。再说咱们村这条件你又不是不知道，哪看得起病啊？我这辈子，就，就这么着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村子中央。一栋别致的两层小楼赫然挺立在面前，两扇黑油漆的大门紧紧地关着。三胖子一指，“俊哥，就这儿了！”霍俊上前拍了拍门上的门环，啪啪啪！这声音不大，但在这万籁俱寂的山村中却显得格外刺耳！响声过后，依然是一片沉寂！人都去哪了？霍俊又用力拍了几下，啪啪啪，啪啪啪! 终于从里屋传来了脚步声。这时，身后的三胖子一拍霍俊的肩膀，“俊哥，我妈还等着我回去呢？我先走一步了！”说完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雪幕之中。霍俊正要回头喊住三胖子，这时候两扇黑油漆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了。大伯那张苍老的脸露了出来。他那一双灰蒙蒙无神的眼睛，使劲地眯缝了几下，这次颤巍巍地喊道：“啊，是俊俊，是俊俊回来了啊！”说着，他拉着霍俊的手赶紧让了进去。

　　走到庭院当中，霍俊发现，正房和左右偏房都是二层小楼，互相连通，加上刚刚进来的高高的门楼，围城了一个井。抬头看去，天只有那么一小块，四周围的黑漆门楼像是在向庭院当中倒去，让人有一种非常压抑的感觉。进到里屋，这种压抑的感觉依然没有消除，也许当时盖二层楼为了节约，霍俊发现，堂屋的屋顶很低，差不多抬手就能摸到房顶。这是怎么了？自己觉得几年前过来的时候不是这个样子啊！

　　他正在想着，大伯已经忙里忙外地给他拿来了糖炒花生，还有浓浓的香茶。“孩子啊，你是城里人啊，到这儿来趟不容易，受罪了啊！快，吃点花生，喝碗热茶！”
　　大伯的热情，反而让霍俊有些不自在了，毕竟自己回来是看奶奶的。“大伯，我奶奶呢？”霍俊问道。

　　大伯的脸色立刻阴郁了下来，“哎！孩子啊，你奶奶她从十多天前就突然什么也不吃了，我们都劝她，可是没有用。请了乡卫生院的大夫来看，也打了针，做了理疗，可是没有一点用处啊！你奶奶说她不饿，可是这人是铁饭是钢啊，怎么能不吃饭呢？”
　　“那现在，我奶奶怎么样了啊？”霍俊面带关切。
　　“已经十天了，平时只喝点水，哎！我看……”大伯又叹了口气。
　　“在哪呢？”霍俊着急的问。
　　“在堂屋的二楼，也好你这最小的孙孙过来劝劝她说不定会……”大伯的话没说完，霍俊已经冲上了二楼。
　　二楼，本来应该是光线良好的，但是二楼的屋檐却把光线又遮挡了大半，加上房前屋后几颗已经落了叶的枯树，二楼也是一样的阴郁。二楼的屋门紧紧地关着。静，静得可怕，似乎整栋屋子都死了。奶奶真的在屋里吗？霍俊轻轻的敲了一下门，门竟然没有锁，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奶奶，奶奶！”霍俊轻轻地叫了两声，可是屋里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人回应。
　　奶奶呢？霍俊心中一阵狐疑。他打开了房门，一步一步走了进去。屋子不大，大约十几平的样子，陈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八仙桌，几把椅子，一个取暖的火炉，然后就是靠窗的一张大床。床上堆着乱哄哄的被褥，奶奶正在睡觉吗？霍俊轻手轻脚地走了过去……离床边越来越近了，现在的距离，差不多伸手就能够到床上的被褥了，霍俊伸出手，向前有挪了一步。
　　嘡啷一声巨响，在这个屋子里就像是一声炸雷，霍俊听到这一声，只觉得自己的头发全都竖了起来。他慢慢低头看去，原来是踢到了一根铁质的烧火棍。霍俊的心稍稍平静了一些，再抬头看向床铺的时候，霍俊看到了，看到了一双灰白无神的眼睛——那是奶奶的眼睛。
　　“奶奶，奶奶。”霍俊连声呼唤。奶奶只是大瞪着两只浑浊的老眼，不住地抖动着。
　　“孩子，她已经听不到了。”身后传来了大伯的声音。
　　霍俊回身，发现大伯已经上了楼，正靠在门前喘着气。“大伯，这是怎么回事？不是不吃饭了吗？人怎么成这样了？”霍俊的眼睛里不觉已经充满了泪水。

　　“孩子啊，人老了，总会有这么一天的。你仔细看看你奶奶的眼睛。”大伯喘了几口气，缓缓地站直了身子。
　　霍俊低下头仔细地看着奶奶的眼睛，只见那双眼睛浑浊无神，盯视着前方，只是偶尔会眨动几下。可是，再细看之下，霍俊发现，奶奶的眼睛中央瞳孔的中心，生出了一丝蓝色的幽光。
　　“这，这是怎么回事？”霍俊回头望向大伯。
　　“咱们这儿流传很久的一句老话，人死前，眼发蓝。孩子，你奶奶已经耗了十天了，已经快到了灯枯油尽的时候了，现在我们大家都只是在等待着给你奶奶办后事啊！唉！”大伯深深地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那怎么不让医生来看看，输点液啊?最起码不是能延长奶奶的生命吗？”霍俊眼角还挂着泪珠。
　　“孩子，你看看你奶奶的手臂。”大伯这时缓步走了过来。一抬手把该在奶奶身上的被子掀开了一个角。这时候，霍俊伸出手，握住了奶奶的手。这是怎么样的一只手啊！皮肤松弛的就像是一个小布口袋在骨头上挂着，整个皮肤都呈现出一种紫黑色，用手摸上去只能感觉到那层皮肤下的骨头，几乎摸不到一丁点的血肉。“看到了吧，孩子，当时医生给输的营养液，您奶奶年纪大了，血管硬化的厉害，医生连扎了好几针才扎到血管里。可是她整个血管都循环受阻，液体根本输不进去，全都进到了皮下，当时你奶奶整个手臂肿的像是吹足了气的的气球。后来，那些液体全都顺着皮肤的毛孔一点点地渗了出来。没有办法，孩子，当时奶奶痛的死去活来，我们当时就决定了，让你奶奶不再遭罪，平平静静地走吧！”大伯说到这儿也已经泣不成声了。

　　霍俊什么也说不出来了。他呆呆地看着奶奶，看着生命正在一丝丝地从奶奶的身体当中流逝。有新生就有死亡，这就是大自然的规律，无人能够抗拒。即使王侯将相也绝不可能摆脱死神的追逐，更别说是一届老百姓了。“大伯，让我，再陪奶奶一晚上吧。也许明天……”大伯看着霍俊，默默地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