袡叔的眼睛眨得更快了，“格尔老子！你们知不知道，虎神很快就要来抓住你们，通通吃掉，连骨头渣也不留！”
　　手下们慌了：“那，那可怎么办呢？”
　　袡叔叹口气，连连摆手，“去埋了吧，另外，今天这事，不许任何人声张出去，切记！”
　　“诺！”手下人答道。
　　袡叔望着苍天，嘴里喃喃自语。

　　大火焚烧了很长时间，热浪使人无法靠近，天过正午，子婴和锦走在被大火焚烧后的树林，子婴经过一棵被烧后倾倒在地的树旁，拔出短剑在树身上横切一刀，只见稠稠的金黄色液体流了出来。
　　“这是金漆树吧”锦看了子婴一眼。即使生在川地，锦也只是听人说过这种稀罕的金漆树，瞿上城宫室里把金漆刷在任何器物上都金光闪闪，宛若赤金贴在上面。
　　子婴点点头，“这些该死的家伙，他们不知道自己毁了多少好东西！你知道吗，蜀地的很多东西在北地都没有，周朝的人对我们富庶的蜀地垂涎三尺，可他们却自己暴殄天物而不自知！”
　　锦将身上携带的葫芦里的泉水全部倾泻在树的根部，焦黑的土地立刻冒出一阵白烟，发出吱吱的声响，子婴蹲下来抓起焦黑的土，多么富庶的地方，老天多么厚爱的土地，可是，为什么有的人却粗鲁地糟踏、肆意地掠夺？他摇摇头说：“他对这片土地竟如此无情，我敢说这个人就一定不是蜀人。”
　　越往树林深处走，所见更是触目惊心，在大火中被烧死的动物东一具、西一具地躺着。烧焦的尸体发出令人作呕的恶臭。奇怪的是，大多数动物的尸体还呈现出奔跑的样子，看起来无比狰狞。锦平常自觉胆大，看到这可怕的场面也惊得心神恍惚，几至举步摇颤，子婴只好搂住她的肩膀，两人相依逶迤而行。
　　大火所经之处，没有一个生命能够存活，动物，树木，曾经活生生的生长、跳跃，现在只是一片无言的沉寂。唯一活动的只有一缕缕从地上袅袅升起的青烟。锦看到脚下一只鸟巢坠落在地上，她怜惜地捧起破碎的鸟巢，里面还有一只带着褐色花纹的鸟蛋，锦伸手去拿，不料却发出一声惊叫，子婴赶紧回头看她，锦的手微微颤抖：“是热的！”

　　当他们走过一个深坑时，里面传出一个微弱的声音。
　　“有人在里面！”
　　锦立刻伏下身体扒开深坑边的乱草，可惜洞太深，隐隐约约见到一个活物在坑底蠕动。子婴跳下坑，看到一只黄色的幼虎哆嗦着伏在湿润的坑底，躲过了这一劫。
　　锦怜惜地把它抱在怀里，轻轻抚摸着它那因为灼烧而斑秃的毛皮，小老虎不知是不是因为受了惊吓，瑟瑟发抖。
　　子婴看着小虎：“可怜啊，这是一只才生下不久的乳虎，没有母虎恐怕自己很难活下去。”
　　锦说：“这次火太大了，恐怕母虎已经烧死了，否则怎么会丢下幼虎不管呢……我想把它带回家。”

　　子婴沉吟了一下：“只有如此了，一切听天由命吧，如果能养活的话，等它能够自己捕食的时候就放归山林，毕竟它是野兽，森林才是它该去的地方。”
　　“我知道。”锦看着子婴。
　　两人走到断崖尽头，往下一看，只见动物们的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草丛里，这些都是动物都是亡命奔逃中纵身跳下悬崖的。为了逃离火海，动物们只得选择这条险路，以为能逃出生天。可惜，此次火猎的策划者非常高明，预先将数十仞高的悬崖留出，看起来像是网开一面，其实更是一条粉身碎骨的绝路。
　　悬崖下面，最引人注目的是几具大象还在痛苦的悲嚎，它们的长牙已经被人敲断拿走了。子婴这才明白这场火猎的最终目的是猎取大象，得到象牙，在重要的祭祀中作为祭礼。在蜀地，蜀王每逢大祀，必然使用象牙，因为洁白的象牙上尖下粗，内部中空，比起三牲（牛、羊、猪）更能起到沟通天地，传达神意的作用。
　　“难怪它山上连蛇也没有了踪影，长此以往，恐怕就是蚂蚁也要绝迹了。”子婴愤愤的说。

　　“可不是么。”锦心里想的却是：走在路上，再也不担心野兽出来伤人了，不过，这样残杀下去，结果难免会叫人担心，总觉得不是好事。
　　走到路口，两人挥手作别。子婴忽然想起什么，叫住了锦。
　　他从怀里掏出金燧和一只淡绿色的玉贝，放到锦的手里。“金燧呢，用火方便。玉贝，给你留着玩儿，也可以卖了它，到瞿上城里买处房子，带着家人来住，城里的生活总比野外安全些。”
　　“嗯。”锦抬头微笑着看看他。子婴打心眼里喜欢这个不扭捏做作的女孩子，可惜的是，在蜀地短暂的逗留之后，他将再次启程，返回北方他的封地去。
　　“我走了，你路上小心！”子嬰望着锦。

　　锦唔了一声，低头抱着小虎头也不回地走了。
　　锦爬上山顶，久久地向山下眺望，希望能再看子婴一眼，可是郁郁的山林遮住了子婴的踪影。
　　日期：2012-09-29 09:58:13
　　第三章
　　一路上，子婴的心越走越沉重，那个花团锦簇，人烟茂盛的蜀地不见了，空气里一股肃杀，惨淡的气氛。
　　昨日一场冰雹，砸毁了即将收获的庄稼，平民居住的房子也不能幸免，树皮屋，简陋的棚屋不堪一击，零落在地。人们沉默地收拾着自家的东西，不急躁，也不怨怒，脸上无一例外是经历过很多灾难后的那种麻木和淡漠的表情，看到经过的路人，也不像过去那样，热情地招呼生客。当子婴试着向一户人家讨水喝，顺便和他们聊聊的时候，那个上了年纪的老人，竟自拒绝了，不但如此，他还气哼哼地关上了门，又从窗口偷偷打量他。这到底是怎么了？子婴失望地站在他家门前，彳亍了半天。他有些怀疑老人根本不是蜀人，可是，他又分明看见他颏下垂着的肉囊，很多蜀人都有这个病。

　　等到远远看见了鸭子河岸的那两棵老银杏树，子婴的心情才轻松起来。银杏树下有他儿时经常去玩的一户人家，他的小伙伴樨和他的父母住在那里。
　　走在碎陶片铺成的小路上，子婴的脚下略微有些迟疑，眼前的景象让他想到，樨家一定是搬走许久了。小路的尽头是一座三间房的土坯屋，这曾是樨的家。数年过去，土屋也老了，屋顶破着几个大洞，倒是斜长在土窗下的几根野草碧绿挺拔，显示出生机勃勃的样子。
　　土屋的门已经没有了。从屋外就可以看到里面空空荡荡，灰尘和落叶满地，杂生的蔓草蜿蜒入屋，更显得荒凉寂寞，显然此屋已经有很久没人居住了，他们去了哪里呢？
　　当他转身的时候，窗台上放着的一只竹篪引起了他的注意，子婴拿起来抓在手里，细细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心里掠过一丝痛楚，莫非他们都已遭遇不幸？如果搬家的话，这只竹篪不会丢在这里的。这是樨平时从不离身的物件哪。
　　儿时，每当子婴来找他玩耍的时候，子婴一吹起埙——那是他们相约的暗号，樨不管身在哪里，远远的小山上，或是在田地里，只要听见了，一定会吹篪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