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吓了一跳，齐齐噤声，看向张重元。
　　张重元倒了一碗酒，摇摇晃晃站起身，喝道：“都倒上！咱们这碗酒，敬死去的兄弟！”
　　众人闻言，肃然起立，皆是倒满酒，齐齐喝下。

　　张重元长出了一口气，红着眼睛道：“兄弟们跟我没少吃了苦头，今日得建大功，不是靠我张重元一人，是靠那些……”说到此处有些哽咽，稍缓又道：“还有在座的诸位兄弟！你们放心，不管是死了的还是活着的，我绝亏待不了你们！”言罢又是一碗酒下肚。
　　众捕快皆被感动，纷纷端起碗道：“全凭大人吩咐！”齐齐又灌了一碗。
　　苏慕云和苏海诺傻傻站着，对视一眼。
　　张重元又倒上酒，道：“这第三碗，要敬苏慕云、苏海诺二位仙长，若没有苏老仙人的绝大法力，我们这些人也难逃出生天，更何谈灭除众匪！”
　　众捕快喊道：“对，对！一定要敬！一定要敬！”
　　苏慕云压了压酒嗝，朗声道：“今日得见诸位好汉，我也是热血澎湃，那些小事就不必提了，我来敬大家伙一碗！日后大家伙跟着张大人干，还怕没有升官发财的机会？来，喝！”

　　这几句话说得皆大欢喜，众人又来回劝了几番酒。
　　*
　　苏慕云身子一软，坐在椅上，又几碗酒下肚，已近不支。
　　张重元搂着苏慕云的脖子，醉眼乜斜道：“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我不会亏待他们——不说这些在座的，死去的那些兄弟、除却朝廷封赏之外，我每家都派了一百两银子！”
　　苏慕云听见“银子”二字，精神稍振，看向张重元。
　　张重元道：“你可是嫌我给的少了？”
　　苏慕云忙道：“哪里哪里，不少、不少了——”一百两银子，已是这些捕快三年多的收入，再加上朝廷封赏的，也不算少了。
　　张重元指着苏慕云鼻子道：“什么啊！你肯定是嫌我给的少了——”言罢凑上前来，喷着酒气的嘴已经快贴到苏慕云鼻尖上：“我实话跟你说吧，给多了不行——上面看着呢，到时候该说了‘你哪来这么多银子？’——回头我偷偷每家再塞个几百两银子，谁也不知道就完了。”
　　说到此处又偏头看看四周，道：“活着的这些兄弟我也亏待不了，一人包个大包，让他们别乱说就行了。我算过了，抚恤掏出一块儿，给他们这些人一块儿，我自己留一大块儿，再上缴朝廷一小块儿——反正朝廷就图个名儿，谁在乎这点儿钱财，回头我挑些不值钱的银灯铜碗往上一交就行了……”

　　苏慕云看看左右，道：“你这次拉回这么些东西，不怕他们说出去么？”
　　张重元瞪眼道：“怕什么？——跟他们说都上缴了就完了。即使知道我私藏一部分，也当是为了兄弟们啊。朝廷那边要起疑，我就说金钟寨穷得要死，全是些破铜烂铁，我都交了完事儿！这就叫——欺上瞒下，两头讨好儿，最落实惠的还是我自己……”一边说着一边乐。
　　苏慕云知道张重元喝多了，加上白日又与自己同分财宝，所以才说出这些掏心窝子的话。摇了摇头，心道：“这张重元还算是个好官，若是换作他人，只怕收了钱财也不办事……”
　　苏慕云对此不便再问，打岔道：“对了，那尊法像你准备如何处置？”
　　张重元迷糊道：“哪尊法像？——哦，对了……”

　　苏慕云接着道：“还有那个少年你打算如何处理？”
　　张重元道：“那孩子管他做什么？问过话就把他扔在城里，自生自灭吧。”
　　苏慕云道：“我看那孩子也挺可怜的，还有那尊法像……不如这样，你看如何……”说着指手比脚地详述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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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卷终）
　　日期：2012-5-2 17:06:00
　　第二卷 十方山上
　　第30节 送别
　　“张大人、黄大人、诸位弟兄，你们留步吧——”

　　定兴城西门外十里的官道上，苏慕云回身向张重元、黄六及众捕快道。
　　张重元悠然停步，道：“送君千里终有一别！苏老先生、海诺，日后你们有空了，便来定兴城看看我们！”
　　苏海诺点点头，眼圈又红了，这几日下来，她已跟张重元等人结下深厚情谊。
　　苏慕云吸了一下鼻子，道：“好好好！不要再送了，他日您若有什么事，只需送信到清源山，千山万里，我们也会赶来！”
　　张重元站定，抱拳笑道：“好！青山不改——他日江湖相见！”
　　苏慕云一拱手，道：“珍重！”转身拉住苏海诺紧走两步，赶上前面的两辆大车。

　　*
　　几日前敬仙楼宴中，苏慕云与张重元商定——将无生法像和杨简送往十方山金刚寺。
　　苏慕云怕张重元贪心，将法像据为己有，反复告诫：这等佛门至宝于常人毫无用处，留下只会带来无穷祸端。
　　张重元点头称是，心中暗笑——自己早已将那金光诀与灭海神功抄录了一份，这佛像还就还了吧。他不是道门中人，不知道这法像中还藏着绝大秘密。不过即是知道，张重元也不会为了虚无飘渺的一个传说而浪迹天涯。
　　至于杨简，去留与否都无所谓，与自己毫无关系。
　　*

　　苏慕云执意要跑去十方山，实在是有三重意图。
　　一是宝贝！这些宝贝太可恨了——想卖，一时卖不出去；想带到清源山，又怕路途太远，再有什么差池就悔之莫及了。思来想去，苏慕云想出了一个好主意——将这些宝贝偷偷送回武安家中，反正这定兴城离武安也不远，走个几日便到了。
　　第二，是这无生法像。苏慕云虽然贪财惜命，但毕竟作为老人家，公义之心还是有的。这无生法像流落在外，实是道门中的大事，任其流落于心不忍——而且最主要的，就是藉此讨好金刚寺！
　　金刚寺是天下道修中的名门大派，此次若将他们的镇寺之宝还回去，还不感念自己的大恩大德？抱住这条粗腿，日后真有什么事，清源山不管金刚寺也得出头。而且这样一来，既让金刚寺承了自己的情，将来这事传遍天下，回门派中也是面上增光，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
　　苏慕云也想到过圆通寺，虽然离五台山更近，但金刚寺毕竟是正主。若将法像送往圆通寺，只怕不会引起那么大的重视，还是找正根儿吧！

　　第三，顺便也将杨简送往金刚寺。同情之心，苏慕云还是有的。杨简年纪尚轻，身体又不便，就算留在定兴城，也必定沦为乞丐。他既然会那金光诀，也是与金刚寺有缘，不如将他送上十方山，起居上也有人照料。
　　而且，而且……自己看这杨简面貌清俊和善，眉宇开阔——苏慕云自打发现海诺这个天材之后，没事就爱观察人相——日后这少年若是在金刚寺中学有成就，岂不又是自己一个良助？
　　苏慕云年纪大了，又知道自己修道根基不行，凡事就爱留个后手。他日姑且不论自己，海诺总得行走江湖，多为她结交几个良助，也大有益处啊。
　　以是之故，这趟陇西之行便成了一石三鸟之计，苏慕云哪有不干的道理？
　　休整几日之后，张重元出资，于城中镖局雇了两辆大车，反复告诫趟子手，要将苏老先生等人安全送达，日后回城必有重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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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苏慕云悠然地坐在车中，看着角落不知在想什么的海诺，心中意得志满——这一趟下山真是不虚此行，干了多少大事啊，自己都佩服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