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房西头是个小套间，用来做女犯人的牢房。二排长梁水法从荔枝沟那边押过来三名女犯人，其中一位女犯人有六十多岁了，说是巫婆，在村里装神弄鬼，搞迷信活动，被检举后抓来的。老巫婆干瘦，脸上满是皱纹，头发象鸡窝，她一路上走得很慢，梁排长提着一把手枪跟在后面，时不时就要推她一下，还用手枪的枪把磕她的后背，让她快点走。这巫婆也不甘示弱，只要梁排长一推，她干脆就站住不走了，半转过身子，用眼睛横着梁排长，两只手都把大拇指扣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紧握着花拳，手臂绷得直直的，紧贴在身体的两侧，口中念念有词，念这些词好象要花费很大的气力似的，身子随着胸腹部的鼓气而抖动。梁排长说：吃完晚饭，太阳还高高的就开始走，走到天黑了才到工程处，这老巫婆一路上没少挨打，就是磨磨蹭蹭，死不悔改。梁排长提着手枪也只是做做样子，子丨弹丨根本就没有上膛。还有两名女犯人，一个不到二十岁，**抓来的；一个算是少丨妇丨，长得有几分姿色，皮肤较黑，梳着齐耳的短发，穿着一件绿军装，一眼望去，十分整洁，根本不象是女犯人，说是犯了重婚罪抓来的。

　　三位女犯人睡在里间，外间安排了一位六十多岁的老头，在村里偷牛被抓来的，他就睡在里间的门口，给女犯人当看门狗。大仓库和平房之间有一个岗哨，自从女犯人来了以后，在这个岗哨站岗，时间过得最快。当兵的有事没事就喜欢凑到这里来聊天，白天里女犯人基本上可以自由活动，早上可以坐到外面来晒晒太阳，老兵们又来情绪了，私底下给那位少丨妇丨取了个外号，叫“黑牡丹”，田桂喜涎答答地说：“等你出来，带你到湖南去。”叶兆春也说：“等你出来，带你到山东去，我们山东可是个好地方，去了以后包你不会后悔。”

　　那个老巫婆挺神的，她自己说家里是祖传的中医，传到她已经是第九代了。连长的脚给她看过以后，她就在院子里拔了一些草，捣碎后敷在连长的脚上，用绷带包扎起来，三五天后脚就基本上不疼了。老巫婆还有更绝的，她会相面，只要看看你的面相就能说出你身上有什么病症，魏锦德去找她看，看过后巫婆说老魏有拉肚子的毛病，肠胃吸收功能差，吃的东西都拉出去了，身上长不了肉。老魏听后不得不服，这个毛病老魏心里最清楚，但他从来没有对人说起过，这老太婆要是没有一点真本事，怎么会说得这么准。老魏就问这老巫婆有没有办法治一下，老巫婆也是在院子里找了一些药草，捣碎了，挤出一小碗青汁，让老魏喝下去。老魏也真是信了她的邪，二话没说，仰起脖子，咕嘟咕嘟就把那碗青草汁喝了下去，后来又喝了两三次。这以后，当兵的就把这位巫婆当成了医生，有个头疼脑热的都去找她看，另外两位女犯人则象护士一样，当了巫婆的助手，给病人捣草药，换绷带，女牢房都快变成中药房了。

　　司务长催促新分来的学兵回连里去报帐，董正宏已经回连里报了帐。文涛空闲下来，就想回去一趟，连里没有班车过来，只好步行回去。经三岔路口向北，过桥，再沿河边的红土路向西，走得满头大汗，好不容易到了连里，司务长却不在，说是到团部去了，一时半会儿还回不来。
　　文涛回到班里，房门虚掩着，推门进去，看到陈阳和他的老乡正在里面包饺子，窗子都关着，还用报纸把阳光都遮住，房间里显得十分荫静。矮柜上铺着报纸，报纸上散着面粉，摆着两排包好的饺子。文涛一看报纸，气不打一处来，文涛在海校时订了一个季度的英文报纸，是用来学习英语的，可不是垫在柜子上用来放饺子的。文涛很生气：“这报纸怎么能用来放饺子呢？招呼都不打就拿出来用，太过份了吧！”陈阳粘粘乎乎的，有点尴尬的笑了笑，对文涛说：“别生这么大的气么，只是借着用一下，用完了就还给你。”文涛嘴上不再说什么，但心里还是烦闷，自己的东西放在班里没有一点安全感。文涛想起在球场上见到的那个人来，他是去年和孟军一批分来的学兵，叫季波，是学331雷达的，现在已经调到二排无线电修理班，这次是留守人员。文涛收拾了一大抱东西，凭着第一印象的好感，下楼到二排，直接闯进了季波的房间，把东西往季波的桌子上一放，“这些东西先放在你这里，帮我照看一下。”文涛说完就走了。季波怔怔地坐了半天，脑子里转不过弯来，一个不怎么认识的人，怎么会把东西都放在这里了？

　　日期：2011-05-11　16:10:20
　　文涛带上了两张英文报纸和几本书，拿了几件换洗的衣服，把手表也戴上，夜里站岗，好看看时间。然后迈开大步，返回工程处，在路上走了整整四十分钟。
　　夜里有岗，文涛和董正宏一起上岗，两点到四点，第三班夜岗。站岗前每人可以领到两块饼干，饼干早就买好了，用纸箱子装着，自己去拿两块，方形的，上面有一层白糖，刚起床没什么胃口，站一个小时岗后再吃，味道特别香甜。开始每人拿两块还算自觉，后来有人就不怎么守规矩了，多拿多吃，搞得后两班上夜岗的人再去领饼干时只有一个空箱子，连里最后商量决定，不再买饼干，自己解决宵夜，把地方上给的夜宵补助，攒到最后按人头分发给大家。

　　夜里苍穹深蓝，繁星满天，墙边的草丛里有一些虫在唧唧地鸣叫，海风从南面吹来，凉爽舒适。文涛坐在大仓库和平房之间，静静地仰望着天空，最熟悉的星座只有北斗七星，就在满天的繁星里寻找，看哪七颗是北斗星。这里的夜空似乎和家乡的不一样，家乡的夜空显得非常高远，而这里的夜空显得有些低矮，星星又大又亮，好象伸手就可以摘下来似的。

　　董正宏有点惊慌地跑过来，文涛怕出了什么事，赶紧站起来，董正宏指着东方的天空说：“你看那是什么？”文涛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是一颗非常亮的星星，散发着莹莹的清辉，文涛早就看到了，在书上读到过“东有启明，西有长庚”，就对董正宏说：“这就是启明星啊，怎么啦？”董正宏说：“是启明星啊，怎么会这么亮，还以为是什么别的东西。”文涛看到董正宏大惊小怪的样子，知道他站岗无聊，看星星看迷了，还以为星星正向着他飞过来呢。

　　日期：2011-05-11　17:15:14
　　七
　　早上一起床，田桂喜就在蚊帐里啪啪地拍蚊子，一边打哈欠一边说：“妈的，又和蚊子奋战了一夜。”在工程处蚊子是值夜班的，天一擦黑都全面出动，没见过人肉似的，叮在身上决不松口，吸血吸得鼓鼓的，飞都飞不动，就趴在你身上等着消化。站一班夜岗，常常拍得满手都是自己的血，穿着长裤也没用，蚊子会找到最贴肉的地方把裤子叮穿，等你感觉到痒，蚊子已经喝饱了血。蚊子是那种花拳绣腿的蚊子，毒性特强，只要叮上，皮肤上就起一个大疙瘩，奇痒无比，能痒你三四天，而且越挠越痒，皮肤都挠破起疤，站了没几天的岗，腿上就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了。

　　天亮后蚊子就销声匿迹了，换班的是一群群的苍蝇，满屋子胡乱飞舞，时常会撞到脸上，如果身上有个疮，有个烂疙瘩，苍蝇就会绕着你飞来飞去，嗡嗡之声，搅得人心烦意乱。身上的汗臭味也特别招引苍蝇，白天站岗，衣服总会汗湿，身上老是汗巴巴的，散发着一种粘粘乎乎的臭味。站岗规定要着装整齐，要穿水兵服水兵裤，水兵服是不开襟的，象桶一样箍在身上，就算把领口的“挡板”卸下来，也凉快不了多少。衣服汗湿了又蒸干，蒸干后又汗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