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笛微父亲林昊天是本市最大医院的外科医生,一把手术刀全市闻名。母亲是小学教师,身体不好,提前病退在家当全职太太。母亲温柔贤淑,聪明能干,做的一手扬州风味好饭菜,把老爷子侍候的舒服熨贴,父亲退休后老两口幸福地生活了十多年,母亲就去世了。母亲的去世,对父亲打击很大,每天孤独面对妻子黑框照片发愣,自己做的饭菜不要说扬州风味,生熟都在两可之间,几个月下来老人真是衣带见宽了,笛微心疼,就把父亲接到自己家悉心照料。老人心中的寂寞无法祛除,在女儿家又打乱了日常规律。笛微有些束手无策,丈夫出主意,“爸爸七十多岁不算太老,能否找个老伴,既能解决饮食起居问题,也能摆脱寂寞”。
笛微把这个意思告诉父亲,老爷子一个劲儿摇头,说:“不行,不行!我到不是保守的老头子,再婚也能接受,可这多年养成的坏脾气,一身臭毛病除了你妈,谁能受得了啊,谁愿意上门找不自在啊?”笛微了解父亲,两口子还是忙着为老人张罗,找了两个知识分子型的老太太,硬拉着父亲见面。父亲的架子放不下,哪儿是谈恋爱分明把老太太当成了病人,后来都没了下文。
正在林笛微焦急的时候,偶然发现了父亲的一个秘密。那天为父亲清理书房,书桌上放着一厚叠信,还夹着一张旧照片,显然是箱子底的旧物。照片上年轻的父亲和一个美貌的外国女郎,两人亲昵的样子显然不是一般关系。笛微好奇地问父亲,老人就揭开了一段尘封往事。
日期:2012-08-14 11:44:22
二十世纪四十年代的中国战火纷飞,炮声隆隆,一个新生政权正在母腹中躁动。人们瞪大眼睛关注局势的发展变化。可在这个城市的一隅,有一群年轻人仍然平静地坐在课堂里读书,他们不关心政治不关心战争,最关心如何尽快掌握知识,尽快用自己双手从伤痛和死亡线上把同胞解救出来。林昊天就是其中一个。这是一所法国教会办的医学院,虽然林昊天家传几代中医,可年轻的林昊天对西医充满兴趣,想中西医兼收并蓄,家里倒不反对。学校里林昊天一表人才满腹经纶颇受女同学青睐。他俊秀挺拔的身影走到哪里,总有女孩子叽叽嘎嘎的说笑声。可这个年轻人却总是默默无语,这种孤傲冷峻更让女孩子们感到神秘,也更趋之若鹜。其中一双蓝眼睛,美丽得像蓝宝石,总在林昊天面前闪烁,直至闪到他的梦里。这个金头发蓝眼睛的姑娘叫朱斯蒂娜,来自法国,父母是驻中国的外交官,她的大学选择了这所教会学校。
如果说中国女孩子的爱是一曲江南茉莉花,柔婉含蓄,那么西方女孩子的爱就是西班牙弗拉明戈舞曲,热情奔放。金发女郎用她的大胆聪慧把黑头发黑眼睛的小伙子拉下了爱河。
离校园30里外有个野草湖,如村姑般充满未开发的野性美。稍有空闲林昊天就骑自行车带着朱斯蒂娜玩。一路欢笑,一路嬉闹,金色长发倚在那强健的腰背,微微的巴黎香水味让林昊天脚下生风,30里路竟然不歇脚。情人眼里的荒草湖就是伊甸园:春天杨柳依依,他给她背“二月春风似剪刀”;夏日荷叶田田,他手指“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在上头”;秋天她学会了“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冬日雪花乱舞,两人一起背诵“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法国女孩迷恋古诗词,迷恋诗化的美景,更迷恋这个东方的小伙子。美妙的诗情画意渗透到爱恋中,献给了未来的记忆。
美好的时光倏忽而过,大学四年即将毕业,浪漫应该交给现实了,她希望穿上对襟花袄挽起秀发成为他的屋里人,为他生儿育女。他也日夜思念那婚礼进行曲,挽着身披婚纱的新娘。可是他们受到来自双方家庭的全力反对,家长们无法接受不同种族的异类成为家族的成员,他们绝对捍卫血统的纯正。来自两个国家的截然不同的两个家庭,在这一点上却取得了惊人的一致。面对父母强势的反对和果决的措施,他们显得太弱势了,只能泪眼婆娑相对无言。
新中国成立后与西方国家断绝了外交关系,法国的外交官们也都撤离了大陆。朱斯蒂娜不得不随父母离开了中国,和自己心爱的人痛苦分手,想不到这一分别竟然四十年。
朱斯蒂娜望着轮船犁开的浪花,热泪涟涟,在船上就给心爱的人写信:“亲爱的,在我看来,婚姻和家庭不完全是一回事,今生我得到了你的爱,死而无憾,我会把这爱珍藏一辈子,既然我们不能结婚,但爱是消失不了的……”轮船每到一地,她立刻登陆给心爱的人发信。
林昊天在家庭的压力下找了父亲朋友的女儿,一个小学老师。妻子长得美丽端庄,虽未上过大学也是饱读诗书的大家闺秀,枕畔常放着易安诗词和红楼梦。小两口属于举案齐眉那种传统的夫妻伉俪,在以后的半个世纪风雨中同舟共济。
日期:2012-08-14 11:45:46
作为一个出身非劳动阶级,又在帝国主义教会大学念书的旧知识分子,林昊天在那个年月象热锅上的鱼反复煎熬着。五七年险些被打成右派,虽然没戴上帽子,却不伦不类地接受群众监督改造,要不是高超的外科手术一把刀,早就发配扫厕所去了。三年灾害一家人饿的脸色发青,浑身肿胀,妻子忍饥挨饿省出口粮给丈夫给女儿,从而失去了健康。四清运动林昊天被下放到农村搞社教,得了胃穿孔险些要了命。文丨革丨更别说,被打成资产阶级臭权威,有人揭发他通敌卖国。经过调查,查清和林昊天联系的是一位在法国从事中法友谊民间活动的著名女大夫,才没深究,但警告说,最好停止联系,如果牵涉政治问题会说不清的。为保身家性命,林昊天只能中断了与朱斯蒂娜的联系。
艰难的岁月里,朱斯蒂娜的来信成了林昊天暗淡生活的一线光明,每次打开那厚厚的信封,望着那熟悉的字迹,林昊天吻了又吻,热泪纵横。朱斯蒂娜一直关注林昊天的生活,三年灾害知道林昊天一家连饭都吃不饱,就从法国不断寄钱寄食品,多亏了她的接济,让林昊天一家从噩梦中走出来。文丨革丨让她震惊,她体谅林昊天的处境,痛苦地关闭了与心爱人联系的唯一通道。文丨革丨后,她仍然心有余悸,不敢与他联系。
林笛微被父亲和朱斯蒂娜的恋情感动着,深深敬佩这个为爱情牺牲自己的法国女士,非常想了解朱斯蒂娜的现状,期望两个老人恢复联系,为他们挽回黄昏里最后一缕阳光。通过大年她咨询外事部门的朋友,朋友说,据我了解,法国人有个习惯,一般不喜欢搬家,如果你父亲保留她的地址,不妨先写信联系一下再说。林笛微喜出望外,让老父亲给朱斯蒂娜写信。
林昊天过了一个不眠之夜,那封短短的信竟然断断续续反反复复写了一夜。写罢,信纸上泪痕斑斑。信发出去了,以后的日子就是焦灼的盼望,老父亲每天到信箱里看,望着父亲白发颤抖的样子,林笛微有些后悔,如果找不到这位朱斯蒂娜,或者她已经不在人世,岂不是对老父亲更大的打击?
“来信了,她来信了!”林昊天见了女儿就兴奋地喊着。为了告诉这个好消息,老父亲居然打车到笛微单位,手抖抖地拿出照片给女儿看:一个端庄雍容的法国老太太,尽管满脸沧桑,依然不掩当年的风采。朱斯蒂娜竟然守身如玉至今未嫁,老父亲说着泪如雨下,自责害了人家一辈子。
林笛微和父亲商量,应该给朱斯蒂娜以爱的补偿,如果她答应,应该给老人一个满意的婚姻。父亲不住地点头,说不管人家提什么我都会答应,就是让我为她去死,也是责无旁贷的。笛微望着激动的老父亲,搂着父亲的肩膀,“放心吧爸爸,这个光荣伟大的使命我会完成好的。”她决定到巴黎探望朱斯蒂娜。
日期:2012-08-14 11:4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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