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朱老先生因饥饿夜不能寐,面对一片破烂的荷塘写下的这篇糊弄自己不饿的文章让美丽老师如醉如痴,仿佛她就是荷塘边一只萤火虫或者一只蜻蜓什么的——相当的陶醉,下课铃响起来了,还没有察觉,等到走廊里已经是一片嘈杂了,才意识到是在拖堂,朗诵戛然而止。
美丽老师宣布下课的时候,我无意间扫了眼刚才老二遗落月饼的地方,神奇的事情发生了:那快通身白色中间有个鲜红点的酥皮月饼不见了。
是何人有如此快捷的手法把月饼弄走了呢?
带着疑问我到操场上找到了老二。他一脸沮丧,把裤子口袋翻过来给我看,口袋早开线了。
“就剩一块了,本想出来吃,可是掉了。”
“我看到那块月饼掉在教室里了,可一转眼就被别人给拾走了。”
老二一听,立刻让我带他去查看了月饼遗落的地方,断言月饼是被乔老爷给吃了。
“害的我白装了一场病。这个小子,我得整整他。”
老二这么说的时候,我还只当是说说而已,完全没有意识到此后不久那件轰动全县的事就因此而起。
月饼消灭了,烟怎么办呢?
下午放学的时候,猪肉荣带着我找到了一家回收烟酒的小店,把两条烟卖了,为了感谢,我给猪肉荣买了两盒摩尔。
“这,这,这,是娘们烟。”猪肉荣提醒。
“娘们烟怎么啦,口感不错。”
猪肉荣忽然想起什么,说这就是你所说的战争吗?那我不是也参与了吗?我鄙夷地看一眼他的胖脸,说真正的战争还没有开始。
“谁,跟,谁的战争?”
“二姐的战争。”
日期:2012-09-06 16:06:18
三
我有三个姐姐,大姐和三姐都有一个很女性的名字,林燕和林云,唯独二姐的名字很男性:林军。二姐说自己属于“命题作文”:母亲怀着二姐的时候,身子出奇得懒,盼孙子心切的祖母由此推断会生男孩,欣喜万分地提前起好了名字。不料,生出来却是女孩,父亲说女孩就女孩吧,名字别改了,就叫林军吧。
二姐的名字后来还是改了。有一天,一封挂号信邮到家里来,母亲一看收信人是林君,就嘟囔说会不会是寄错了,咱家没有叫这个君的,二姐却把信接过去,一边拆信一边大声宣布自己改名字了,从今往后叫林君而非林军了。
二姐改名是在上班以后。出于全家生计考虑,二姐和大姐一样,很早就工作了。二姐的工作是在县电影院卖电影票。电影院一侧有一间房子,有一个小窗户,木质的小门,啪嗒打开,露出二姐略显稚嫩的笑脸:
“你要前排的还是后排的?哦,对不起,只有后排的了。你有单号还是双号?哦,对不起只有双号了。”
那时,二姐才刚刚17岁半。但很多人都认识她,说到电影的时候,都会说到她:
“那个卖票的女孩子真好脾气,我故意难为她,由单号换成双号,由后排换到前排,由买十五张换成买两张,折腾半天,她愣是没烦!真是好脾气的小姑娘。”
“这个姓林的小姑娘说话也好听,声音里带着甜味,不知道笑起来,是什么样儿?你见过没?”
“我见过,不过那次林姑娘没笑,她哭来着,听说算错钱了,清点票款的时候,少了四毛钱。”
“有一次,我没买到票,正好看到她卖完票走出来,就和她打招呼说认识她爸爸老林,想请她帮忙把我送进去,她就真的把我送进去了。其实,我哪认识他爸爸啊,就那么一说,就让我捡了个大便宜。”
这个人还没说完呢,就被人啐了一脸瓜子儿皮。大家一致声讨这个二流子,说他怎么可以利用林姑娘的善良和单纯对她进行欺骗呢?猪狗不如!赶紧去道歉,否则,见他一次骂他一次。
第二天,二姐就收到了一个陌生人递进来的一包赔礼道歉的五香瓜子。
二姐不但名字改做了林君,还有了一个好听的外号“卖票西施”。人们见面聊天,聊到电影,往往这样说:
“今天谁卖票?”
“老尹。”
“谁?”
“就是那个头上没毛鼻孔净毛的。”
“哦,那就不去看了,要是‘西施’卖票,我就去买张票看看。”
二姐就这么大魅力!
其实,二姐最大的魅力是来自她的文化修养。二姐的床头整齐的摆放着舒婷北岛顾城的诗集,摆着成摞的《青年文摘》《读者文摘》,还有霍桑的《红字》,还有司汤达的《红与黑》,等等等,这些书都是她上班以后用自己的工资买来的。没事的时候就蜗在自己的小房子看,看多了就写,写什么没人知道,写完了就去邮局邮走了,半月二十天后,一封来自某某杂志社的信就邮到家里来了,被二姐拿回房间看完烧掉了——后来,我知道那是退稿函。再读,再写,再邮寄,再收到退稿;来来回回,五六次,二姐就只读不写了。
虽然不写,但读过看过一定有所感有所发,二姐就说给我听。一边吃着饭或唰着碗,一边给我讲于连、埃斯梅拉达、芳汀,讲舒婷的《致橡树》,讲“黑夜给了我黑色眼睛,我却用它寻找光明”,讲得我云山雾罩,于是就搬来那些书,秉烛观阅。潜移默化地,二姐成为了我最早的文学启蒙。由此也让我和二姐结为最牢固的战略“同盟”。
那时,我一向把家庭成员按“战略关系”划分:父母是“武林至尊派”,凡事一言堂,仗势欺人,对我实行“压迫”和“教化”,天天是“学会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祖母和三姐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派”或者是“狐假虎威”派,凡事没主张,随风倒不说,大多数无原则无立场地倒向“至尊派”,吹风造势,添油加醋,兴风作浪;二姐本来独创门户“古墓派”,冰清玉洁独立群芳的,情趣高雅,曲高和寡;我也是自成体系,但派别名称众说纷纭:三姐说我是“逍遥法外派”,凡事嚣张,遇事张狂,但遇难总会呈祥,因为我是老林家三代单传的宝贝老疙瘩,维系着繁衍后代延续香火的重大责任,所有家庭成员遇事都会让我三分;祖母说我是“惹是生非派”,有事没事捅篓子惹事端,大事没有小事不断,天天给我擦屁股;而我自己则认为属于“林大各色派”:处处标新立异,时时变革维新,凡事争强好胜,力取与众不同,我有我风采,同时还自认为是“孤立无援派”,目光远大,志向高远,怎奈生不逢时,时不我待;
我和二姐结盟后,队伍壮大,声势非凡,惹得三姐拉着祖母坚决地站到了父母一边,处处与我为敌。从此我们家分裂为两大阵营。两大阵营有史以来规模最为浩大的战争就爆发在1987年。
战争起因是因为二姐和朱江明谈起了恋爱。
日期:2012-09-06 16:18:50
四
二姐自从成了“卖票西施”,声名鹊起。各式各样的小伙子慕名去看二姐。那段时间,刚好放映红遍全球的《红高粱》,小伙子们挤在售票口的小窗户那没话找话东拉西扯:
“林售票员,《红高粱》几点演啊?”
“那个,那个,西——,我是想问片子多长时间啊?”
“小林同志,听说里面的女主角是山东济南的,是叫巩俐吗?”
“小林,听说巩俐原来是卖售货员,到底是卖雪糕还是卖布料啊?”
二姐笑嘻嘻地盯着问话的人:“我记得你已经看过三场了啊。”
“哦,是吗?太精彩了,我还想再看一场。给我张第一排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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