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卫们齐声应道：“嗻！”便一拥而上，七手八脚给苏佳氏套上了锁链，推搡着她走了出去。如果说之前他们还忌惮她是太后身边老嬷嬷的话，现在人赃并获，她已全然被视作待罪之人。
　　苏佳氏经过我身旁时，冷冷地看了我一眼。我心中一凛，下意识地拉过身边乌兰的手，却惊觉她的掌心沁满了冰凉的汗水。

　　我看着站在厅中余怒未消的永琪，惊觉这个眼神冷酷、心机深沉的永琪，竟与方才还与我温柔缠绵的永琪，完全判若两人。那个熟悉的永琪和这个陌生的永琪，到底哪一个才是我真正的永琪呢？
　　日期：2011-9-14 19:55: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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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天不亮，永琪便匆匆起身，进宫等候上朝去了。我朦朦胧胧睡到天亮，心中实在感到不安稳，便起身草草梳洗了一番，打算去找紫薇，与她商量一下近来发生的事。
　　府里少了苏佳氏，也少了往常那股子压抑的气氛，却又平添了一丝无形的紧张。昨晚永琪的大动肝火。显然已闹得阖府上下颇有些人人自危。永琪当面严斥了太后亲自指婚的西林觉罗氏哲敏格格，又出其不意地发难，将人赃并获的苏佳氏打入了宗人府大牢。很明显这是在向遥居宫中的太后发难。府中奴婢家丁多有宫中直接指派者，有的说不定本身就是受了太后之命而来。而显然，谁都不愿在此刻成为下一个夹在永琪同太后之间、无辜受累的牺牲品。毕竟阿哥和太后是哪个都轻易得罪不起的，而宗人府大狱的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对此，我倒是深有体会。

　　我从房中出来走到府邸大门口不长的一段距离，竟冒出三四拨人来向我恭敬地请安。我是“没上没下”惯了的人，对下人也很少严词厉色，更很少以他们对我的态度是否恭敬为意。如今他们这种突如其来的恭敬，倒让我越发不知所措了。在这不知所措的背后，亦有我心中的惶恐无主：我实在无法揣度永琪的下一步打算做什么，而这又是否会伤害到他。从目前来看，他显然是无意于让我介入，我想要帮助他，却无从下手。这种情况下，我只能去找一个人：紫薇。

　　乌苏嬷嬷将我引至花厅的一路上，都几乎没说什么话。与从前我印象里那个跋扈自得的老嬷嬷相比，眼前的乌苏可真算是换了个人。不过，与苏佳氏类似的是，太后身边的这些老嬷嬷们，似乎骨子里都有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刚劲，身为奴婢而固执地维持着自己的某种尊严和骄傲。且不论她们对我来说是善是恶，这份隐隐的傲骨还是多少让我有些钦佩。从她的脸上，看不出对我的好憎，也看不出她是否已经知道了苏佳氏被押送宗人府的事。我一路默默地跟着她，来到花厅。

　　出乎我意料的是，紫薇似乎早已起床多时，且已按宫中规矩整齐而隆重地上了大妆。此刻她端坐在花厅里，似乎正等着入宫参加什么重大的礼仪庆典。
　　见我进去，紫薇略有些吃惊，说道：“小燕子，你怎么来了？难道五阿哥没有叫人带信给你，散朝后入宫面见皇阿玛吗？”
　　我诧异地说：“难道皇阿玛召见了你？我并未接到旨意啊。”
　　紫薇摇了摇头道：“不是。今日一早尔康去上朝后没多久，就叫人带了口信儿回来，说是五阿哥已请旨，散朝后有重要的事面奏皇上，还特别指明要你、尔康和我都在场。这个尔康，也没说清楚是什么事，只说皇上已准奏，着你我晌午时分进宫面见，连报批内务府的手续也特例恩准免了。这不，我才慌慌张张地大妆，怕到时候宫里派人来接又手忙脚乱。怎么，五阿哥竟没带信给你吗？”

　　日期：2011-9-15 10:35:00
　　我松了口气，笑道：“原来是这样。你也太紧张了吧？这才什么时辰，你就慌着上妆，到了晌午，胭脂也掉了，发髻也乱了，我看你怎么进宫见皇阿玛？”说着，我又看看门外，天光大亮，正是一片大好春色。我惋惜地说：“本来还想邀你同去幽幽谷捉蝴蝶呢，这下是没戏了。”
　　我嘴上不停说着，心里却在努力掩饰着自己的焦急。永琪已经迫不及待要向皇阿玛摊牌了吗？苏佳氏一事尚有许多不明之处，单凭一盒子藏红花，就贸然向太后发难，是不是太莽撞了些？这个永琪，从前总爱说我做事冒失，如今这是怎么了？
　　我看向一旁的乌苏嬷嬷，她仍是一脸波澜不兴，似乎自上次因紫薇的事被太后斥责后，她便突然得了苏佳氏的真传，也一天天高深莫测起来。
　　紫薇忽然想起了什么，猛地站起身来，叫道：“小燕子……”话没说完，脚下早已猝不及防摔了下去。这宫装里的花盆底旗鞋似乎格外地高，这么几年了，紫薇和我还是没有习惯。
　　眼见得紫薇快要摔倒，不待我上前，乌苏嬷嬷已抢先迈出一步，搀住了紫薇。这么一折腾，紫薇的发髻不免有些凌乱了。

　　我将紫薇脚上飞出的旗鞋轻轻往旁边一踢，说：“这劳什子，也不知害我们摔了多少次。赶明儿我再发明一个‘走得容易’，再不受它的害。”
　　这话把紫薇逗得一笑，说：“眼下这个‘走得容易’是来不及发明了，我看你还是赶快回府大妆吧。一大清早就跑了出来，想是与给五阿哥带口信来的侍从错过了。现在天色也不早了，到时宫里派人来接你，又是手忙脚乱的。都成亲四年了，还像大婚那天闹出笑话来就不好了。”
　　我面上一红。大婚那日，我又是激动，又是紧张。被那高高的旗鞋扭了好几下脚不说，一听迎亲的队伍来了，便连喜帕也来不及盖便一拐一拐往外走，生怕我的永琪在外头的冷风里待久了冻着。结果，一掀帘子就踢翻了门口烧得正旺的火盆，被宫女们七手八脚拉回屋子后，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领口处两粒扣子还没扣好，耳环也只戴了一只……

　　我嗔道：“瞧你，儿子都周岁了，嘴里还是没个正经，成天尽翻出些陈芝麻烂谷子来磨牙。这大妆，大不了我不上就是了，穿得整齐干净些不就行了么？从前在宫里时，每次见皇阿玛也没见非要弄这么些繁琐的事儿。”
　　嘴上虽如此说，我心里实则是想找机会私下告诉紫薇我府中发生的事，好让她进宫面见皇阿玛时心中有数。
　　这时，一旁的乌苏嬷嬷忽然说道：“我看还珠格格身量同明珠格格差不多，眼下再回去大妆已是来不及了，不如格格便在公主府里用明珠格格的衣饰大妆了吧。我叫人去宫里说一声，叫接人的都上公主府来，这样岂不省事？”
　　我略一沉吟，按照礼制，紫薇的册封是公主，等级高于我，我只需比她减掉几样首饰，着稍暗花色的宫装即可，并不是什么麻烦事。便一点头道：“好，紫薇，今天少不得要穿穿你这公主的衣服，戴戴你这公主的首饰了。”
　　紫薇轻轻拍我肩头一下，笑道：“说什么呢？怎地这样见外？”
　　乌苏嬷嬷叫来几名专司梳洗更衣的侍女，将我与紫薇带入内室，为我们整理打扮起来。紫薇的发髻很快就重新梳好了，我却一边暗自叫苦一边不得不耐心地忍受着这让我苦不堪言的繁琐的大妆程序。直到我的脖子伸得快要断掉时，侍女才为我挽好了旗头的发髻，插上发簪，这才算大妆完毕。我看着镜子里挽着高高发髻、珠环翠绕的自己，一时还有些不习惯。原先那随意的“两把头，我已梳了好长时间，在府里，我也很少戴这么多首饰和发簪，这下猛然觉得自己的头都重了好几斤，想要轻快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都变得有些苦难，更别说跑笑打闹乃至练剑了。想到这里，我不由得一怔：我已经有多长时间没有大妆，没有入宫，没有面见我的皇阿玛了？

　　这时只听得为我梳头的侍女轻声道：“格格平日可多吃些核桃、芝麻、木耳什么的，对头发好。”
　　我听了觉得奇怪，便问她：“我的头发有什么不妥吗？”
　　侍女说：“奴婢方才为格格梳头时，见格格的头发多有枯黄打结的，想是平日明月那丫头惫懒，未曾好好给格格保养头发，只怕连桂花油都用得少。”
　　原来这名侍女在宫中时就与明月相识，自然也知道我的脾性，这才当着我的面一气说了这番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