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宁宫秘史:大清还珠格格起居注》
第42节

作者: 塞林格格剑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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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只有我知道,在这荣升的背后,有着永珹与景恬难为人道的苦楚。永璇面受斥责,夺其所任官职半年、罚俸一年,嘉妃也被申斥,并被禁足于翊坤宫三个月,其间不得参加任何宫中庆典。对永珹来说,兄弟成仇、母子反目自不必说,而对于景恬来说,眼看着永珹经受这样的折磨,而这一切都是因自己而起,况且腹中怀胎却被软禁,前路莫测,亦是伤心欲绝,却哭不出来,我每日去看她时,只见她兀自呆呆立于窗前,目光呆滞,不知心中在想什么。而我除了小心地劝她进食,就是陪她呆坐沉思,竟也没有别的法子。

  这些日子以来,除了照顾景恬,我所有的时间都用在了与永琪一同接待宾客上。穿着那些绫罗织就的衣衫,全身上下挂满了贵重的首饰,梳着高高的旗头,在脸上摆出笑容,嘴里说着应酬往来的话,我惊奇地发现,自己对于这件从前总是视为畏途的事,竟也努力地应承了下来。只是,每每在人前被永琪轻轻往身边一揽,进而侧头看到他脸上对宾客摆出的应酬微笑,听着他口中礼数周全的话,望向他的眸子深处,却是一片深深的死寂,仿佛那其中从来不曾有过喜怒哀乐的生机,我在这一片死寂中也迷失了自己的目光,在茫然中,我竟觉得非但永琪不再是原来的永琪,我也不再是原来的我了。我们是谁?我们在哪里?我们每日面对着这些如潮的宾客,做着一幕幕欢喜满足的戏,却始终不明白一切是怎么变成今天这样的。

  就像我不明白那首诗怎么会引得皇阿玛和太后勃然大怒。
  那日寿宴散后,我再三地问紫薇,那诗中到底有何犯忌之处,饱读诗书的紫薇和尔康也是一头雾水,不知其所以然。“不过,看皇阿玛今天的样子,一定是真地动怒了,绝非一时情绪波动,这诗中必定有大关节。”尔康说。
  是的,这诗中确实有大关节。这一切都是永琪设计。我看着自己胸前项链上挂的月牙玉坠。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同样是拿诗句辞藻作文章,这次,永琪算是将旧账彻彻底底地讨了回来。有口难辩的苦衷,皇阿玛的惩罚和冷落,宫中人的冷眼,甚至一向对嘉妃母子亲厚有加的太后也换上了冷脸,亲口下了禁足翊坤宫的懿旨。
  然而,这是永琪想要的吗?这一切,真的能够令他感到快乐吗?望向那双一潭死寂般的眸子,我始终没有答案,只是在心底一遍遍地响起一个声音:不,这不是他想要的,一切本不应该是这样。那声音一次强过一次,却每次都伴随着一一个相同的疑问:真的是这样的吗?
  是的,我的永琪,我已开始渐渐地不了解他,抑或,我从来未曾真正了解过他。那些肆意玩笑、鲜衣怒马的青葱岁月,也许不过是我在压抑的宫廷生活中所臆想出来的安慰,又或者,不过是一个男子一时的年少轻狂。而这一切,终将成为过去。我的永琪,终将蜕变成一个霸气凌厉、胸有韬略的男子,通常,人们将这叫做“王者气概”。

  是的,我的永琪,将成为一个王了。而我,又将何去何从呢?
  日期:2011-10-12 13:50:00
  25
  “姐姐,姐姐?”一个声音将我从发呆的状况中唤醒。我转头,眼前是乌兰那张稚气未脱的面庞,入府这段时间以来,一丝妩媚的风韵已不觉间悄悄爬上了她的脸,天生的美人坯子,到这时开始渐露形色。
  她今日打扮与平时有些不同,我定睛一看,才发现入府以来一直穿着蒙古服饰的她,今日竟破天荒梳了很正式的旗头,身上也换了一身桃红色的旗袍,脚底甚至还踩上了那一直令我望而却步的“花盆底”。

  我不禁觉得有些奇怪,问道:“乌兰,你这是……”
  只见她眉间浮上一缕愁色,望着我,幽幽道:“姐姐,你说若是我额娘看到我这副样子,她心中可会欢喜?”
  我隐隐觉得这话奇怪,却也不好多问,只得应道:“那是自然的,天下有那个作娘的不希望女儿好?你如今这般美貌,你额娘自然是再欢喜不过的了。”
  乌兰看我一眼,脸上悲戚之色益重,竟哽咽道:“只是,我额娘她,看不到了……”
  我心中一凛,问她:“怎么……”
  乌兰将哽咽强吞回去,眼神飘向某个遥远的所在,似是忆起了从前什么事,缓缓道:“今天,正是我额娘周年的忌日。”
  我一听这话,不禁大惊,再看看她身上桃红色的衣衫,更是疑惑,问道:“那你为何……”
  乌兰却仿佛未听见我的话,顾自说道:“我启程前,额娘曾再三叮嘱我,满蒙本是一家,入乡便要随俗,让我一到京城就换上旗装,好好地服侍五阿哥,可是我……”
  我忍不住问道:“可是今日本是你娘的忌日,你又为何穿着桃红色……”

  乌兰看我一眼,悲伤道:“我娘本是草芥之人,又有几人能记得起她的忌日,为她穿孝?”
  我疑道:“你是说……”
  乌兰点点头道:“我并非大汗嫡出,我娘不过是一个偶尔被大汗宠幸过的侍女,就那样没名没分地成了他众多女人中并不得宠的一个,所以,远嫁京城,没名没分地抬进一个失宠阿哥的府里,这样的事自然是轮到她女儿头上。”说到这里,她脸上出现忿忿之色,又道:“可怜我额娘隐忍一世,不但没能赢得大汗青睐,却还要经受母女生离的惨剧。她虽好言劝我远嫁,也曾告诉我京城繁华远胜大漠,嫁过去能过上好日子,可我又怎会不知,我的父汗身在大漠,心却时刻斡旋着京城朝堂上的局势,我这一去,不过有去无回的博弈棋子罢了。”

  虽然此前曾对她有过隐隐约约的猜测,但听着她嘴里的话,我还是有不小的惊讶。此前我只道她自小身份尊贵,不晓人世艰辛,即便偶有小小心机浮现,亦不过是因生长的环境耳濡目染。如今听来,她竟是自小便尝过人情冷暖,更知人世险恶。她明知自己父汗的打算却还是远嫁北京,除了不愿让母亲操心外,恐怕亦还有别的打算,却不知她与我说这些目的又何在?

  正沉吟间,乌兰已接着说道:“既是如此,我便更要为额娘争口气。她一生受尽冷眼欺凌,却一昧苦苦隐忍退让,不过是为了保护我、照顾我。有朝一日我出人头地,必要为她颜面增光,让她享尽尊荣,再不受人欺侮。”
  我听到这里,想起从前我与永琪对哲敏、景恬和乌兰三人多有冷淡,防备有加,却忘了去想她们或许亦多有苦衷。人非草木,血肉之躯又如何能全然摆脱俗世的种种烦恼和痛苦呢?我看看她,点点头道:“如今永琪封王在即,嫡、侧福晋的册封也是指日可待,到时你自然能达成心愿。”
  乌兰听了这话,苦笑道:“姐姐难道以为我是来要什么名分的吗?”她上下打量着我,说道:“乌兰虽然入府时间不长,心眼愚钝,姐姐和五阿哥的种种情状,又怎会不看在眼里?以姐姐和五阿哥的感情,若是乌兰还一昧强求什么,岂不是也太不自量力了吗?”她看了看我的眼睛,又说道:“更何况,乌兰对五阿哥从无非分之想,只将他视作兄长一般敬爱。今日府中宾客众多,五阿哥又怜惜姐姐近日劳累,这才叫乌兰帮着周旋应酬。乌兰此来,便是向姐姐表明心迹,乌兰要一个名分,却不是为了自己,更不是为了五阿哥,只是为了我那我还在进京路上便担忧悲伤而逝的额娘。”

  是了,她自小在父亲的冰冷面孔和母亲的屈辱泪水中长大,在如花的年龄被父亲当作一枚博弈的棋子强推入前途未卜的漩涡,为了她的娘亲,即使有所求,又怎会是错?只是,事到如今,我与永琪之间的种种,早已演化为一个谁都无力掌控的复杂局面,因为其中牵扯的,是任何一个人都无法独自背负的东西。
  我抬头对乌兰淡淡一笑,说道:“你的心意我已明白了。我与永琪如何,如今尚是未定之数。只是他如今既肯叫你陪伴左右应酬往来,便是有心在人前为你立个名分,你自不用操心。永琪封王是莫大的荣耀,将来他还可能有更大的前途,如此看来,你的父汗竟是给你挑了一门好姻缘,你对你额娘的一片孝心也定会有报的。”
  乌兰见我这么说,先前脸上的一丝忐忑慢慢释然,微笑道:“多谢姐姐体谅,如此,乌兰便可放心了。”
  我盯着她的眼睛道:“只是,你既然心中挂着母亲,却在她的忌日身着艳色,未免也有些说不过去,我看,还是换身素雅的衣服好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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