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3-08-08 23:25:31
听见熟悉的声音,冯妙也不回头,抱着梅瓶轻轻一挣,笑着继续打量高处的树梢:“谁要你摘?我是要摘了给太皇太后供奉佛像的。”
“太皇太后发愿供佛,却支使你大冷天出来挨冻,佛祖要是看见了,真不知道该怎么想。”男子捡起滑落地上的披风,轻轻抖开,披在冯妙身上,又绕到她身前,俯下身子要替她系好披风上的缎带。
男子身形颀长,高出冯妙许多,北方贵族中流行的窄袖胡服,穿在他身上,竟然带出几分飘逸出尘的仙气。一双眼睛里的瞳仁,是极纯粹的碧色,像两块美玉,流光溢彩。
只听声音,冯妙就已经辨认出来人。小时候第一次见面时,他还只是跟随家人来拜见博陵长公主的小孩子。一转眼,他已经是名满平城的傩仪执事官了,掌管宗庙祭祀、通神祝祷。一身神秘清贵气质,让高清欢这个名字,成了无数平城贵族少女的闺中话题。那双碧绿眼睛,像能窥破人心底的秘密。
“我自己来……”在王宫里遇见故人,冯妙的心情也跟着放松了几分。冯氏和高氏,是平城两大名门,常有往来。高清欢是高家养子,冯妙从小就跟他交好。
纤长手指灵活地一系,缎带就在冯妙脖颈下方,变成了一个恰到好处的结。看见她胸前被冷水泼湿的痕迹,高清欢轻轻笑了一声,掏出一块素白帕子,递到她面前。
冯妙捏着帕子擦了擦,把梅瓶往高清欢怀里一送:“帮我拿着,我要摘上面那枝全开的。”
高清欢接过梅瓶,只微微笑着叮嘱:“小心点。”
冯妙提起裙摆,踏上墙角一块青石,身子从墙头上探出来,摇摇晃晃地举起剪刀。反复比量了几次,总觉得不好。
她跳下来,拿回梅瓶,吐着舌头笑说:“一枝疏朗开阔,两枝反倒热闹拥挤,不适宜佛堂了。就这样吧,不摘了。”
一跳间带起的风,吹开了她的额发,露出笼着薄雾一样的眉眼。细细的眉,像两弯新月。眼睛又黑又亮,轮廓圆润美好,眼角处微微上扬,即使不动不笑,也带着几分似嗔似喜的韵味。
“谁这么没规矩,敢到揽秀殿的墙头来摘花?”冯妙刚要离开,就听到尖利的女声,从拐角另一边传来。她抱着梅瓶,才一抬头,就看见一双金线勾边的绣花鞋,一步步走过来。
冯妙抱着梅瓶,不方便行大礼,只能略略一屈身子,低眉顺眼地答话:“奴婢奉太皇太后之命,摘花供佛,看见这里的迎春花开得刚好,想着太皇太后兴许喜欢,就摘了一枝。”她嗓音清亮,带着几分少女的甜糯软音,很是惹人怜爱。
说完这些话,冯妙才有机会抬眼来看。那女子看着眼生,以前从没见过,想必平时没有什么机会在太皇太后面前走动。艳色裙装,不像普通宫女那样循规蹈矩,却也不像嫔妃那样华贵,更何况,听说当今皇上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年,根本还没有纳娶什么嫔妃。
冯妙微微蹙眉,那眼前这位丽人是谁?
日期:2013-08-08 23:25:59
那丽人没看见转角另一边的高清欢,一双妩媚勾魂的眼睛,在冯妙身上转了几圈,伸出手指勾住了她的下巴:“哟,小小年纪,倒是个美人胚子,早早送进宫里来,学着怎么伺候人了。”
冯妙听她言语不堪,更加肯定她不是什么显贵人物,把头一偏:“请让让,太皇太后还在佛堂等着呢,久了她老人家要生气的。”
冯妙进宫时日不长,自然不知道,这位住在揽芳殿的罗冰玉,是奴籍出身的宫女,因为生得有几分妩媚,才被选中做了教养宫女。在后宫里,比普通宫女跋扈,却又比妃嫔主子低贱,地位实在尴尬。
偏巧罗冰玉也是个没眼色的,不知道眼前这小丫头姓冯,出身大魏第一世家,看她穿着普通宫女服饰,以为她是哪个宫里新来的粗使宫女,心底里那股半是自卑、半是自负的情绪又涌动起来。
她笑一声:“太皇太后老人家最重规矩,可宫里的规矩,都被你们这些小狐媚子搞坏了,动不动就抬出她老人家来压人,倒没得坏了太皇太后的声威。”
她手指往那几棵开花的树上一指:“这几棵树,是我用银丝炭火熏养着,才提早开了花。我眼巴巴地等着皇上来看,倒被你抢了先,拿去献宝。你说,我能容你么?”
银丝炭容易燃烧,又没有烟火味,价格自然也高得离谱,素来有“一两银丝炭,真金也不换”的说法。就连太皇太后的奉仪殿,也只在礼佛、或是召见权臣时才用。眼前这位看不出出身、位份的人,竟然用价格昂贵的银丝炭生火,催动树木提早开花,实在是奢侈太过了。
冯妙想着进宫前娘的叮嘱,不要惹事,她和冯清一起进宫侍奉太皇太后,不过是为了陪衬这位嫡出的大小姐。贵族女儿普遍出嫁得早,冯家要为这大小姐选个体面的夫婿,要是能入主中宫,自然是最好的。
她把声音压得更加低顺:“这位夫人,花枝已经摘了,要是白白扔了,反倒更辜负了娘娘的一番巧手心思。倒不如,我把这早开的花,送到太皇太后面前,说是夫人敬献的。”
魏国宫中,皇后之下设左、右昭仪,昭仪之下就是贵人、贵嫔、贵华三夫人。像罗冰玉这样没有家族庇护的宫人,能升到夫人,已经是天大的荣宠。
听见这声“夫人”,罗冰玉的脸上显出几分得意神色,随手拿起石桌上一根银簪子,叉起一块桂花糕,递到冯妙面前:“你这小丫头,倒是生了一张能说会道的巧嘴,这块点心赏给你吃了,就放你走。”说到最后,眼角不自觉地露出一抹狠戾。
银簪子的尖头,穿透了那块桂花糕,明晃晃地露在外面,像嘶嘶吐气的蛇信子。只要小丫头一张口,银簪子在她嘴里狠狠一戳,就能让她这副好嗓子,再也说不出话来。
冯妙再怎么机敏聪慧,到底是个十来岁的孩子,眼看着簪子尖儿在眼前晃,畏缩着向后躲避。
“躲那么远干什么,我能吃了你不成?”罗冰玉阴测测地笑着,银簪又往前送了一寸。
日期:2013-08-08 23:26:30
“夫人,我牙疼,不能吃甜食。”冯妙抱着梅瓶,胡乱找借口。就算她没打算在宫里攀龙附凤,可也不想无缘无故吃这个哑巴亏。
可她身量太小,又要护着剪下来的那段迎春花,罗冰玉向前几步,已经扭住了她的一只胳膊。银簪子叉住的桂花糕,已经抖掉了一大半,只剩下一点渣滓挂在上面。
“有人赏你,别不知好歹。”罗冰玉又长又尖的指甲,已经在冯妙脖颈上,掐出一道红印。
冯妙皱着眉、忍着疼,双手还抱着梅瓶不肯松开,生怕慌乱中砸坏了太皇太后的物件。又急又怕之际,身后传出清冷的声音,带着几分浅浅的嘲讽:“罗冰玉,别人叫你一声夫人,你还真敢答应啊?嗯?”尾音轻轻上挑,漫不经心,却又好像成竹在胸。
罗冰玉听见这道融冰碎雪的声音,浑身像被雷击一样,掐住冯妙的手指,不由自主地松开。“执事大人……”她盈盈地拜下去,收起那副嚣张跋扈的样子,显出几分楚楚可怜的神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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