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街道,自是冷冷清清,没有甚么好看的景儿,玄烨却似早已想好要去哪里一般,一路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李德全心里虽疑惑,却也不敢贸然发问,只静静地跟在他身后,直到他们两个一起走到双林寺门口,他才明白原来是来探望纳兰容若的。
小沙弥听见叩门声出来开了门后,玄烨径直往月言停灵的禅房去了。
禅房里昏暗的灯光幽幽,看得人心里没来由的有些讶异,玄烨站在门口顿了顿,轻轻推开门往里看了一眼,见容若正独自立在案前,手中执笔,在宣纸上写着甚么。
玄烨迈了进去,先在月言灵前上了三炷香,然后便转身往容若面前走去了。
恰好容若刚写好一阕词,正拿起来放在烛火上想烧,不想却被玄烨一把夺了过来,展开看了一遍。
“心灰尽,有发未全僧。风雨消磨生死别,似曾相识只孤檠,情在不能醒。”
“摇落后,清吹那堪听。淅沥暗飘金井叶,乍闻风定又钟声,薄福荐倾城。”
日期:2014-05-08 08:48:18
容若静立在案前,垂着眸子听着玄烨一字一句地念着他方才做出的那阕词,待他念完后,才淡淡道:“不知皇上漏夜到此,有何贵干?”
玄烨的目光从词笺上移开,缓缓地落在他的身上,看了好一会子,才轻声道:“特来祭奠亡人。”
容若浅浅笑,“贱内何德何能,敢劳皇上亲自来上三炷香,真是折煞容若,”说罢,他也不理会玄烨,自书案前绕了出来,径直走到小香炉边,点上了一柱檀香,随即转头看着玄烨,“禅院简陋,请皇上随意坐坐罢。”
檀香袅袅,香气袭袭,让人心中无端放松了许多。
玄烨毫不介意容若的冷淡,径自在书案前的竹椅上坐了,转头见他侧着身子立在一旁,又道:“你也来坐罢,如今不在宫里,我便不是皇上,咱们好好儿说会儿话罢。”
容若听了,亦不推辞,静静地在玄烨对面坐了。
日期:2014-05-08 08:49:32
禅房的窗子开着,可以看见外面星光流彩月华浓,微风袭过,院中的梧桐枝叶刷刷作响。玄烨见书案上散着几页诗笺,再见这禅房中的凄廖样子,心内不由凄然,抬眸轻声问道:“容若,你在心里可有怪我?”
容若淡淡笑:“我怪你作甚?”
玄烨轻轻笑道:“其实,以你的才气,只给你二甲第七名确实是委屈你了。”
容若抬眸看他,淡淡道:“科考本就是给汉家文人求取功名用的,容若是满人,自然不会重视排的是第几名。”
玄烨会这样做的原因,从前他想不明白,后来经曹寅明里暗里地提点了几次之后,便也明白了,如今明珠乃是当朝重臣,若是让他也夺了魁首入了朝堂,一旦他二人父子联起手来,难保他们不会成为第二个索尼和索额图。这样一来,玄烨便不好掌控局势,也不好再约束他们父子。玄烨自然不会让自己如此为难,所以便只有为难他纳兰容若了。
日期:2014-05-08 08:50:58
玄烨见他低垂眼眸,便知以他的聪明,定能猜到他的用意,便也不过多解释,又道:“其实,我对你期望,并非只是让你去翰林院做做文章。做文章,那都是汉人做的事情。咱们满人是在马背上得的天下,虽说守天下不可再如从前那般打打杀杀,可这些事情终究是免不了的。今年,吴三桂进犯广东韶州等地,叛乱之势扩大,金光祖和莽依图向朝廷求援,放眼看这朝堂上下,皆是文臣谋士,如索额图那般,哪里能领兵上阵呢?我心中也是着实为难啊。”
容若静听,自月言没了之后,他日日夜夜守在这小小的禅院之内,朝廷之事竟是一无所知。
玄烨轻轻叹了口气,又道:“容若,你可以为了一个情字,生生死死,将一切俗世置之不管。可朕不行,朕是一国之君,当以天下安危为己任,事事不得按着自己的私心来,一心一意地想将这份祖宗打下来的江山治理的好好儿的。朕,终究是与你不同的。”
容若抬眸,见玄烨端正坐于案前,映着窗外的月光,眉目坚毅,一副王者风范。方才这番话中,他的自称由“我”变为了“朕”,言语中却满满的都是无奈,容若听着,心里也不由得微微动了一下。
日期:2014-05-08 08:52:25
我与你终究是不同的。这句话,容若曾听到过两次,第一次是曹寅说的,那是他慨叹自己只能为奴的命运,与天生贵胄的他是截然不同的。这是第二次,这是那个全天下最尊贵的男人所说的,叹息着他自己,连为着私心做一件事情都不得自由。这,人与人之间,究竟为何会是不同的呢?
容若微微蹙着眉头,想着自己心里的事情,耳边听玄烨又道,“容若,你是个能人,若你愿意,日后便可做朕的能臣,”他心里微微一动,是能臣而不是重臣,他心里确实依旧不放心,不放心他们这些做臣子的皆是一心一意地为这朝廷好的。想到这儿,他淡淡笑道:“皇上太过抬举容若了,若能为朝廷效力,自是容若的分内之事,只是如今,怕是有心无力了……”
玄烨摇头,道:“容若,你多情,这自然是好的,可人不能只为了一个情字而活着,你也要想想旁人罢。”
容若听了,微微垂眸,思忖了一会,起身躬身道:“容若知道,多谢皇上,但请再宽限些时日,容容若在陪陪亡妻吧。”
玄烨轻笑,颔首道:“好,朕不逼你,待你自己愿意的时候罢。”
月已西移,叶影、花影落在西墙上斑斑驳驳,一眼看过去,倒像是藏在人心底的事儿一般,总是看不真切。
日期:2014-05-08 20:14:27
坤宁宫寝殿内,钮祜禄皇后倚在卧榻上,带着淡淡的笑送走了心满意得的遏必隆夫人,转过头来又轻轻叹了口气,牵动了喉头一痒,撑在卧榻上不停地咳嗽了起来。初杨见了,忙拿着帕子过来,在旁轻轻地为她顺着气,好不容易才好了些,她抬眸看着初杨,问道:“平日里这个时候,妹妹早就该到了,今儿怎么还没到?”
初杨劝道:“想是僖妃娘娘年轻贪睡,便误了时辰,可要奴婢去储秀宫看看?”
皇后轻轻摇头,“还年轻呢,还当自己是小孩儿吗?如今宫里的新人一批接一批的往里进,我们这些都已经是老人儿了,”其实她也猜得到,僖妃到如今还不到坤宁宫的原因,想是知道遏必隆夫人今儿入宫请安,不想与她碰面罢了。她这个妹妹,终究还是小孩子的心性,“从前有我在,她想怎么胡闹都无妨,我都会护着她的,可是,若是以后……”
若是以后,她不在了,那又如何?
日期:2014-05-08 20:15:55
初杨知她心中所想,又劝道:“娘娘快别想这些了,如今皇上心里还是有您的,知道您身子不适,请了最好的太医来侍疾,您就好好儿地将身子养好了,指不定还能再为皇上添个小阿哥或小格格呢。”
皇后知她是一片好心,只淡淡笑并不说话,她的身子她自己清楚,子嗣之事如今已经不能再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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