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朝之红与黑》
第6节

作者: 云海孤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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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期:2010-12-07 20:02:37

  高欢死了。失去天字号第一位的大对手,宇文泰并无寂寞的感觉,如果高欢再活十年,谁也无法预测未来。个人生死是小,宇文家的新王朝事大。宇文家族必须在他手里复兴,做为匈奴人与鲜卑人混血的内蒙和东北民族,宇文家的辉煌整整沉寂两百年。东方不亮西方亮,高欢的死,意味着没有人能够阻止宇文家族在关中的复兴。
  宇文泰欣喜若狂,下令嘉奖韦孝宽。韦孝宽一跃成为骠骑大将军。西魏大统十六年之前,除了八大柱国大将军和十二大将军之外,另外只有三位大将军,念贤、王思政和韦孝宽。这三位大将军所统领的属于地方部队,府兵才是中央军,从中不难看出宇文泰的倾向性。无怪于日后唐代历史学家替隋、唐王室先人吹捧,唯有入选府兵大将军者才算得上真正的权贵。
  过于执着害死高欢,原本可以活得更长一些,他只有52岁。刘裕豁达许多,听说关中失守,全军覆没,只是登城北望,流些眼泪了事。论心机,高欢虽列当代第一,却仍不及前人刘裕。但是,高欢有一颗雄心,永不服输的雄心。他病卧床头,拼尽全力对高澄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留给后人的最后一句话是:“邙山之战,我不用陈元康之言进取关中,给你留下后患,死不瞑目。”
  高欢不幸猜中结果,宇文家族最终灭掉高家,统一北方。虽然干掉宇文泰,但高欢为儿子除去另外一大隐患。
  世子高澄赶到晋阳,见到病床之上弥留之际的父亲,立刻变得愁眉不展,心事重重。

  高欢叹了一口气,喘息道:“我快不行了,可你的忧虑却不是因为我的病。”
  高澄心脏一跳,父亲说得是实情。他不担心父亲的病,父亲死掉他可以拿到巨额财产,军队、政权,甚至一个国家。金钱和亲情成反比,金钱越多,感情越淡。高欢和高澄父子感情更淡,比一杯白开水还要淡。
  高澄幼年跟随父母从杜洛周军中叛逃,敌骑追杀,途中娄昭君怀抱年幼的女儿,高澄在后面搂着母亲的腰,一起坐在牛背上逃跑。牛跑得飞快,高澄也就五六岁,小孩子坐不稳、抓不牢,好几次从牛背上掉下来。娄昭君跳下牛背把他扶上去,一而再,再而三。高欢又急又怒,磨磨蹭蹭,追兵赶到,一个也跑不了。先是大骂,后来干脆不骂了,抽出一支鸣镝,弯弓要射。
  做大事者不顾家。英雄逃难之时弃子抛妻实为平常。刘邦弃儿女于下邑,刘备弃妻儿于长坂。英雄都是自私自利的人。人们可以标榜他们为自已便是为天下苍生,其实为自己就是为自己,实在没有什么可炫耀的。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真理,也就没有绝对的英雄。
  干大事者流露出的感情都是对有用的人。吴起为士兵吸吮恶疮脓血,那是为了让士兵们奋勇杀敌。他们可以不抛弃部下,而抛弃亲人,因为亲人无益于功名,而一旦失去人心,也就失去天下。袁绍因为儿子有病放弃进攻曹操的大好良机,最终兵败官渡不是偶然的。高欢自然不可能抱着儿子跑路,整天抱着儿女,沉浸在天伦之乐中的人决不可能成就大事。
  娄昭君聪明,不求高欢,求姐夫段荣救命,是段荣跳下马来抱起可怜的高澄,救了一命。这段儿时的记忆,高澄怕是忘不掉。其后,高澄像沙袋般屡遭高欢殴打。高欢责打高澄绝对不是胡乱打,望子成龙是天下父母共同的愿望。只不过有的父母目标低罢了,没有一个父母希望儿女越过越差。
  英俊潇洒、幽默儒雅的高澄身上有不少缺点,管不住嘴巴,管不住老二,举止轻浮,不稳重。
  日期:2010-12-09 14:19:35
  喜怒不形于色是中国人衡量一个人修养与权谋手段的重要依据,不轻易流露自己的感情,不轻易表明态度。相比之下,西方人性格直率,善于沟通,语言幽默,说干就干,一干到底。世子高澄恰恰具有西方人的性格特性,而高欢努力把自己改造成一个经典的汉人的领袖,两人之间的冲突自然在所难免。
  在高欢眼里,高澄性格鲜明,缺点如优点一样突出。
  高澄看中过姑夫尉景的一匹果下马。果下马,顾名思义,马体小,能在果树底下行走的马匹,此种马健壮善行,实属罕见。高澄向姑夫讨要,尉景不给,拒绝理由上升到治国的高度:“土相扶为墙,人相扶为王,我养一匹马都不成,你竟然来要?”泥巴粘合在一起才能成就高墙,众人拥护才可能称王,把拥护你的人都得罪了,做得了王吗?
  高欢当然不支持高澄,不能为一匹马得罪功臣。为畜生得罪人,会令天下人寒心。高欢又举起大棍痛打高澄。高澄的姑姑常山君大哭着扑在侄子身上遮挡。为畜生得罪人不对,为一匹马打人也不对。尉景对老婆常山君道:“小孩子不能惯,你真把他当成心肝宝贝,不要哭哭泣泣,让我好好教训他。”
  高澄好色轻佻更是改不掉的毛病,与父亲的宠妃郑大车偷情已经掀起过一场轩然大波,差点丢掉世子之位。高澄不知悔改,邺城辅政时又瞧上一位美人元氏,美人已经有老公,人家老公叫薛置书。高澄派出手下亲信中兵参军崔季舒拉皮条,做媒撮合,想搞一夜情,春风一度。美人不愿意,高澄亲自出马忽悠,结果还是碰了大钉子。薛夫人凛然拒绝,当场落泪。大煞风景,昂然兴致付东流水,高澄大怒,派崔季舒把薛夫人抓到最高法院(廷尉)问罪。

  陆操时任法院院长(廷尉卿),陆操官坐得很大,得益于祖宗,出身鲜卑贵族,陆家乃北魏开国功勋之族。一个世家子弟本不入流,但在这件事情上的处理,令他载入史册,名留青史。
  望着漂亮委屈的美人,陆操一边翻看法典《麟趾格》,一边问崔季舒:“这位薛夫人有什么罪?”崔季舒想了半天,瞪着眼看着陆操半晌无语,实在想不出名目,拒绝一夜情似乎法典上没有这个罪目。
  日期:2010-12-09 14:24:16

  高澄入京辅政,喊出一个响亮的口号“以法治国”。他确实这么做的,严法肃贪,苏绰解释过反贪官的重要,但反贪官只是一种手段,不能把它纳入真正的法律,那样的话就没有贪官了。高澄做事认真,坚决贯彻以法治国,到邺城第一件事,即是主持议定东魏法典《麟趾格》。这也是高澄把薛夫人送到法院治罪的原因,他没有权力处置薛夫人,不能犯法,只有法官有权力。
  陆操见原告无话可说,“啪”的一声合上法典,优雅地说了一句:“无罪释放。”
  薛夫人悠悠然走了,陆操优雅的贵族姿态没维持多久,高澄把陆操叫进府来,对他说:“回去判薛夫人有罪。”
  陆操回道:“薛夫人无罪。”

  高澄冷冷道:“是吗?没罪吗?”说罢,一挥手,侍卫们上前,手持腰刀,用刀环击打陆操。
  一阵乱殴过后,高澄从痛苦地蜷缩身子倒在地面上的陆操身边踱过,轻声道:“现在告诉我,她有罪没罪。”
  陆操艰难地回答道:“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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