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期:2014-06-12 00:16:00
话接上文:
却说县主几人搭乘的船好容易挤过了河道,又行了老大一程才来到了目的地。自是受到司宾殷勤接待。几个人被请入宴所。县主被安排在宾位上席首座。
县主此前接到请柬光顾气闷了,未加细看,直至落座才闹清楚东主此次宴请的名目。原来这人叙往清剿“逆党”有功,新受了皇帝的赏赐,除了一堆黄白,一纸名号,还捎带着赏了他一个被罪的乐奴供其娱役。
等到那东主来桌前叩拜,县主才看清他的面目。那人五十来岁,脑满肠肥,圆眼阔嘴,粗颈宽背,好像一只揭去盖子的河龟。这河龟一副志得意满的神情,在县主面前恭谨得傲慢。县主怒火中烧,心想自己一个 灭门的知县 竟被这么样个下贱玩意儿揉弄!真想给他一窝心脚然后拂袖走人。可毕竟忌惮于人家那“钦赐”背景,压了压火气没敢造次。
这东主拜了县主又逐桌招呼一圈,回到主位,先揖谢了皇恩,又致了一番言辞,无非自家上沐皇帝老子天恩,中藉秦相洪福,下承何差办垂顾,几里外劳县主关切,左右仗众位兄弟帮衬,再加上自身泼命不顾,才置得眼前的一番基业。叵耐岳飞余孽死灰仍不时复燃,害得朝廷不敢疏忽应对,自己并兄弟们还要不时被差唤着去镇压,不然大伙儿早就过上了每天歌舞烟花的安稳日子了。后些时大家还不能放松,待彻底肃清了岳党,自己和众弟兄受了皇上和相爷恩赏,马放南山的日子再美美过去吧!
这家伙真能鼓动,一席话撩得众爪牙心花怒放,齐声应和,手舞足蹈。一时间群魔乱舞。
东主洋洋自得,挥手示意开席。
县主坐在桌旁,心里升起惊惧。他眼见秦党猖狂,才知道以往的听闻不虚。不免把胸间那份怒气又压了压。
酒筵一开,推杯换盏声、猜拳行令声、嬉闹调笑声响成一片,沸反盈天。县主真的下意识地捏住了鼻尖,想师爷所谓不差,真像是来到了个猪狗圈舍里!
大伙依此来到县主桌前跪拜敬酒,县主秉着耐烦一一敷衍后命他们各自归座。这时已经有人几杯黄汤下肚,仗着酒力开始放肆起来。其中蹦跳最欢的便是那位南十六叔。
这人县主听说过,是周围几个县吃红饭的刽子手里资历最老的一个。经他手被送上黄泉路的死囚犯不可胜数。县主之所以对他印象深刻,是因为这人一年来曾被朝廷多次下文荆赏过。一个贱役竟能受到如此垂彰,还不是参与镇压岳党卖力的缘故!县主想到这里心里一阵翻腾,附带着盘念起他那名号又感觉好笑,觉得这老小子怕是爹娘是配仔公猪、育栏母猪的种性,下这么一大堆后代,其十六往后排不定还有几个哩!嘻嘻。
南十六叔瞥眼见县主嘴角绽出笑纹,更加来劲。起身冲县主施了一礼,又对着东主拱手,嘴里有一搭没一腔的念叨开来,一上嘴先介绍起自家的“业务”来:“咳咳!没说的!吃咱这碗饭首先得能压住邪性——那斩人的刀是要提前蘸着鸡血来磨——厉害公鸡的血呵——这东西最能辟邪——举刀子手不软哩......就拿许家那几十口子来说吧——我,我一刀一颗头——码了一片呦!都没让我那些徒子孙搭手——呵呵——那几个小崽子我更没费劲儿——刀刃子轻轻一搭,嘿嘿,切面条一般,脖子就断了——可恨那些徒孙王八羔子,不,不敢伸手指头蘸了血用嘴来嘬——那血不腥气,还发甜口呢——硬人心胆哩......”
一群人听着,不时拍掌起哄。
南十六叔大着舌头讲了一气,忽然想起点啥,冲东主谄笑着,请求他何不把朝廷钦赏的那个乐奴牵出来伺候大家一回。
东主一拍龟脑门儿,说对呀,这茬不提我都忘了。来人,马上把她拖出来给大家唱曲子!
那乐奴被几个人拽到县主所坐的桌前,席地坐下。有人抱来一张琴,代她安置好。她拧柱调弦,开始试音。
县主拢目看去,见这乐奴像是个盲人,便诧异地询问东主。东主哈哈笑开来,说老父母,您怎么连这个都没听说过!她身上还烙了金印记呢——这样堪堪保住一条命的!那眼睛早被抠撑着眼皮用香给熏瞎了——这样多好!成了个高渐离,我不是那秦皇帝,不怕她藏了铅块到时候抠出来砸我!却现享受那秦皇帝的乐子哩!哈哈哈哈......
这老小子一阵放肆的狂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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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2014-06-12 11:3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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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那河龟样貌的东主得意忘形,周围众爪牙跟着一片起哄。有几个站起身来恭维,说小的们真是沾了都头您的光,得以经见一回宫里皇上他老人家平时享受的乐子,今后大家更得卖力追随了,将来您老被一身齐天的洪福,啪嗒落一点儿到地上,咱们撅屁股过去伸舌头舔舔也能滋补得满面红光哩!嘿嘿。
这几句羞皮没臊的谄媚差点没让县主把刚吃进肚子里的酒菜又一气吐出来,他使劲揉搓着肚腹,好容易安抚下肠胃没让它们抖了“口袋”。
东主一副乐于受用的样子,愈加张扬。一迭声地问哪位兄弟出来给助助兴,打几路拳,踢腾两下脚——咱爷们儿弄不来那些文绉绉的玩意儿,端出这些来权当伴舞,好给老父母并众弟兄添个笑路。
南十六叔闻言当仁不让,卷起裤管一歪二晃走到当场,向县主和东主抱了抱拳,又环揖一圈,言称自家平时会采菱舞的,如今要展演一番,博大家个喜笑。
人们发出一片哄笑。东主嘬着牙花子打趣他,说你老汉现在立都立不稳,别再舞一圈后再把腰胯闪了,归家去伺候新娶小娘少了灵动再挨了鱼叉杆子。哈哈哈哈!人们放声狂笑。
县主心里又起一阵厌烦。
这时,忽然叮咚一声响,紧跟着泠泠琴音泛起。原来那乐奴自顾自调好弦奏起了曲子。宴席间倏地安静下来,大家都想听听这皇帝赏下来的宫乐有啥高妙。
县主平素也爱摆弄个琴棋书画,于琴技虽称不上方家,但也不十分懵蠢,大略可以听出那乐奴拨出的弦音有轨有制。这乐奴鼓琴是有很深功力的。
东主的那班爪牙开始觉得新奇,听了一会儿便不耐烦了。一个个抓耳挠腮、交头接耳起来,说这就是传言好到极好,连神仙都爱听的曲儿呀!还不如我们地面上那个乞食的半瞎小子吹出的笛子音儿听着受活哩。更有猥琐的,哈喇子垂老长,说赶紧让她驻了,给爷们唱段《摸小脚儿》......
那乐奴不为所动。弹到迫切处,竟动喉开唱了。唱的是几曲“坊度”:
妾作深宫妓,君为路乞儿(音同泥)。
昔别难睹面,势必永成离。
身寄章台榭,妾心未拟还。
心如春后柳,苍迈不吹绵。
......
县主听着,心里觉得怏怏。接着听那乐奴唱时,曲子已换成了一阕《南柯子》:
经年分别苦,弦歌岂可铨!一腔笛怨叹华年。最是凄风冷雨、伫亭边。 鹃鸟悲春尽,长鲸困浅滩。寂寥时候劝村鸭:落得春江水暖、且双欢!
县主一边听着一边思度词义。琴语寄心怀,感觉这乐奴一定有着一段凄苦遭遇。这女子风华本来不俗,可惜获罪成奴,落得个跌落俗尘浊淖。那一曲琴歌从来都该端坐于碧桐之下,弹唱给那归巢的凤鸟来听的,这时偏偏便宜了一窝烂泥塘里的癞蛤蟆!
那群癞蛤蟆哪里解识其中风情!南十六叔在一旁听了会儿,十分败兴,抻挪开手脚,就地跳起了他那采菱舞。鸭跰鸡蹦、狗奔蟹爬,伴着那清雅的琴乐,看着是那么滑稽可笑。
在大家的嬉笑声中,南十六叔反不为耻,涎皮涎脸摸出一把刀子来,说这是自己平常防身辟邪的物什,下面再舞个泼风刀,伴唱几段绍歌。说来就来,真个就扭起腰胯
又舞又唱起来。
大家本来就笑话他的舞弄,这次又听见他那病蛤蟆、哮老猫般的声嗓,更是笑作一团,那声浪一时把那女子琴歌声都淹没了。
不知不觉间,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东主意兴不减,命人掌灯。咱们快活个通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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