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个人在鸳鸯馆住了几天,日日冷清,夜夜凄凉,唯一支撑着我坚持下去的,便是腹中那轻微的胎动了。他是容若留下的,是流淌着他的血脉的孩子,也是我如今唯一的精神支柱了。
本以为,我会一直冷清孤独到孩子出生,不想一日,丫鬟将一个蒙面女尼带至我的面前,说是在门口遇见想要求见我的。当丫鬟尽数退出了房外,那女尼将面纱取下,我看见了一张与我酷似的脸庞,还是像从前那般清冷孤傲,只是那双明眸中,因见到了我而微微泛了红色。
我轻轻握住她的手:“宛儿,你竟会到这里来看我……”
沈宛轻轻笑了笑:“慈云庵本就离这里很近,先前只是不想打扰你们的清净日子,因此不便来此相见。如今……”
她迟疑着,有句话没有说完,我却明白了她的意思,苦苦地笑着:“是啊,如今,我已经不怕被打扰了……”
日期:2014-06-15 20:49:36
沈宛微微垂眸,并未答话,只握住我的手,再轻轻打量着我微微隆起的小腹,目光中有些心疼:“如今,你一个人住,是不是有些冷清?况你还有着身孕,也需要个知冷知热的人在身边的。”
我淡淡笑:“这里有几个丫鬟、婆子,总算能稍微照顾我一下子。”
沈宛轻蔑一笑:“她们哪里会知冷知热的照顾你,不过是想拖到孩子出世,带着孩子回明珠府交差罢了。哪里及得上,我这个与你血脉相连的妹妹呢?”
我看着她,心里一暖,眼中却是一酸,这也算是上天的恩赐了。
于是,我打发了鸳鸯馆中所有的丫鬟、婆子,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衣物,便随着沈宛一同到了慈云庵中。她是个细心的人儿,早已将她自己禅房旁边的一间禅房收拾的干净舒服,将我安置在了里面。我本担心怀着身孕,会污了佛门的净地,不过好在慈云庵的师太们都是菩萨心肠的人,听沈宛说我孤苦,便不介意我怀着身孕,让我住进了慈云庵中。
日期:2014-06-15 20:51:16
原本在鸳鸯馆服侍我的丫鬟、婆子们回了明珠府,向觉罗氏报告了我搬去慈云庵之事,她知慈云庵素来清净,对我养胎是再好不过的,便也默许了,只是派人暗中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沈宛瞧出了端倪,也提点了我几句,我知道觉罗氏不过是怕我带着容若的孩子回江南而已,因此才派人守住我的。既然明白了她的心意,我自然也不会在乎被人随时看守着,也告诉沈宛不必介意,且让他们在旁看着便是了。
在慈云庵的日子安静异常,日日听着她们诵经念佛,听着晨钟暮鼓之声,让人的心也无端的宁静下来,我倒也可心无旁骛地安心养着胎。
怀胎十月,一朝分娩,痛彻心扉的分娩之痛后,沈宛将小小的婴儿抱在我眼前。我看着他,瘦瘦小小的身子,小巧玲珑的眸子和口鼻,笑起来的时候像极了容若。将那软软的小身子抱在怀里,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眼中却不由的一片湿润。
日期:2014-06-15 20:54:14
已经做好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因此,当云锦带着乳母和丫鬟出现在我面前时,我一点儿都不觉得诧异,只抱着孩子淡淡地对她笑着。云锦本以为我会哭闹,会死死地保住孩子不放手,却没想到我竟对她的出现表现的如此淡然,不由问道:“你可知我今儿来的目的?怎么你一点儿都不害怕?”
我轻轻笑:“怕甚么?夫人一直派人监视着我的一举一动,这其中的意思,难道我还看不明白吗?”我低头看了一眼正吃着手指睡得香甜的儿子,又道:“其实我也想过了,孩子跟着我,是不会有甚么好日子过的,若是将他交给你带回明珠府,他却可做个锦衣玉食的公子哥儿。明珠大人定会好好地请人教他读书识礼,比跟着我好上千倍万倍,我又何必哭闹着不肯放手呢?”
云锦轻轻叹了口气:“本不想抢走你的孩子,无奈阿玛、额娘有令,我也只得如此了。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将这孩子当做是我的亲生骨肉一般,定是不会亏待了他的。阿玛知道是个男孩儿,已经给他起了名字叫做富森,我们会好好儿照顾他的,你放心便是。”
我木然点头:“如此,便多谢了。”
日期:2014-06-15 20:58:03
云锦抱着富森头也不回地走了,沈宛立在一旁看着我,听见庵门外的马蹄声渐渐远去,她坐在我身边,轻轻揽着我的肩膀,道:“难过就哭罢,哭出来就不难过了。”
我轻轻笑,笑着笑着,眼泪汹涌而下,这样的结果早就预料到了,可事到如今,当我真真切切地感觉到那个温热的小身体被人从我怀中抢走的时候,那种撕心裂肺的疼痛,鲜血淋淋的感觉,让我忍不住靠在沈宛的肩膀上颤抖着。
出了月后,沈宛问我日后有何打算,我说想回乌程去,回到那里去找我从前平静的日子,看着江南的小桥流水,平平缓缓地过完我的人生。
沈宛并不强求我留在京城,她也知道,若我一直留在这里,明珠府是不会放过我的。因此,在我身子基本恢复之后,她便赁了船来,亲自将我送到码头,看着我登上了南下的船。我站在船头,看着她在寒风中不停地朝我挥着手帕,心中不舍,却也只能在心里默默祝福她一生平安。
日期:2014-06-15 21:01:10
回到乌程后,我第一时间回到了凝香院,径直冲进了香姨的屋子。
香姨看到我,又哭又笑地拉着我说了会儿话,见我精神有些憔悴,也知旅途辛劳,便说在城郊的清灵山脚有一座青竹屋,十分僻静冷清,是最适合养身子的,便直接让人将我送到了那里。
香姨所说的青竹屋,其实是个小小的院落,不过一进而已,院中种满青竹,为这萧条的冬季平添了一丝生意。我站在院中,围着那些青竹细细地打量着,听着它们在风中被吹得刷刷作响,轻轻合上双目,感受着清新的气息。
“这么冷的天,还在外面站着,若是受了风寒,该如何是好?”
日期:2014-06-15 21:03:50
一道温柔的声音滑入耳中,我蓦地睁开双眼,怔怔地立在原地,听着身后轻轻地脚步声,既想回头看看清楚,又不敢回头,只怕发觉方才的声音不过是我的幻觉罢了。
一件带着体温的斗篷被轻轻地披在我的身上,一双修长的双手缓缓搭上我的肩膀,温热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那熟悉的味道、熟悉的声音和感觉,让我垂头低声啜泣起来。
虽然荣妃已经跟我解释清楚,容若不过是要假死一次,借以逃开玄烨和明珠的双重压力,虽然她说的很坚定,此事绝无风险,必定成功。可是,这一年没有见到他,也不知那边究竟发生了甚么,当我真真切切接到容若已死的消息时,依旧是天塌地陷一般的感觉。可如今,又听见那熟悉的声音,怎能不让我泣不成声。
“别哭了,都过去了。以后,就只有咱们两个了。”
我转过身去,看着身后那个瘦削的男子,面色有些苍白,唇上蓄着胡须,一身浅灰色布衣,除了那眸中与从前一样的温柔与神采,任谁也不会想到他便是那个已经死去的纳兰公子。他见我神色诧异,微微一笑,伸手想将假胡须从脸上撕下来。我见了,一把拦住了他,轻轻扑进他怀里:“不必了,让我试试,与你白头偕老的感觉。”
他紧紧拥着我:“我们一定会的,到了那天,我依然这样抱着你。”
“我相信……”
日期:2014-06-15 21:05: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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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若,我们今后的日子,你想怎么过呢?”
“就像我从前说的那样,在江南看小桥流水、赏绿梅吴音;去大漠看长河落日、品绝世佳酿;去东海看波涛汹涌,观沧海遗珠;去南疆看月下凤竹、偎溪流清清……”
“真好,你真的能放得下京城的一切吗?”
“待我们做完了那些,便一起回京城去,在西山深处建一座小院,日出而作日入而息,日日听着晨钟暮鼓、品着佛性禅音,也守护着我们心里最重要的人。阿玛、额娘、胤褆、富森、沈宛,还有宫里的荣妃娘娘、敏嫔娘娘她们,算起来,她们都是我们的恩人。”
“好,听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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